见帅椅上的李如松微微点头,吴惟忠顿了顿,最后总结道:“因此,以末将的浅见,休静等人确是诚心、全力来助我天朝大军,和倭军也确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李如松听罢,略一沉思,随即向着紧紧侍立在身旁的一名参将装束的亲信道:“如梅,你现在就跑一趟,去告诉你二哥,暗中悄悄把戒备的人马撤了吧。”
李如松身旁这位长相和李如松本人也颇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参将,立刻利索地拱手道:“诺。”随即转身从帐后而去。
听到这里,唐卫轩目瞪口呆之余,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李如松直到现在这一刻,才真正把休静大师所率领的僧兵当作了友军。
之前的很多细节立刻闪现在唐卫轩的脑海中,让他恍然大悟。今日辰时开始,吴惟忠所部列出的严密阵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攻击牡丹峰上的倭军,同时也在时刻提防着僧兵们勾结倭军、反戈一击。这也解释了为何只等到僧兵们兵衰力竭、死伤惨重之时,吴惟忠才出手相助。还有吴惟忠亲自带马到受伤救治的僧兵中探望的情景,原来也是为了仔细探查僧兵们是否尽力进攻,是否有所顾忌或保留。还有,昨日李如松在休静大师、吴惟忠的面前下令今日务必全力进攻、总攻前夺取牡丹峰,恐怕也是预埋了伏笔,好让僧兵们打这个先锋,以试其心……
除了这些之前亲眼所见的情景外,今日僧兵们只出战了三千人,在明军大营内还留下了一千余人。大概,这一千余人也是被当作留下的人质,一旦僧兵们真的反水,依照李如松命令早已暗暗布下戒备的李如柏所部,立刻就能将留在营中的这些潜在威胁斩杀殆尽……
直到刚才李如松让其五弟李如梅传令给李如柏撤去戒备,才算是真正把这剩余的三千来僧兵当作了自己人。
在心中暗暗慨叹李如松心细如发、滴水不漏的同时,唐卫轩也有些顾虑,这样倍有戒心地充分防范着友军,是不是过于小心、太多虑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这样防来防去,又如何可以齐心协力、共同对敌?!……
李如松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唐卫轩在暗自想着什么,回过头来,继续问道:“那么倭军的情况呢?”
吴惟忠继续答道:“回大帅的话,我部向倭军试探着进攻了一个下午,说实话,末将亦深感倭军的战力也不可小觑。和当年东南沿海的那些倭寇相比,恐怕棘手得多。尤其是那些黑漆漆的、被称作铁炮的火枪,着实让我们吃了些苦头。虽然单体的威力和我大明神机营所配的单眼火铳几乎不分上下,但是倭军居然可以做到准确地齐射,这倒是让其威力倍增……”
李如松沉思了一下,看向了坐在另一侧的夏衍。
夏衍立刻起身拱手道:“吴将军所言不虚,下官也从远处耳闻了倭军的铁炮之声,虽然开始时慑于我军军威,有些散乱。但是后面胶着之时的铁炮声响均是齐射,下官也很好奇,倭军的铁炮究竟和我大明的火铳有何不同,竟然可以将发射时刻控制得如何一致,恰到好处。”
李如松点了点头,说了句:“明日攻下牡丹峰后,缴获的倭军铁炮,可以任你研究。”
“谢大帅!”夏衍立刻躬身致谢。
听李如松的意思,似乎牡丹峰已经是掌中之物了。但是,唐卫轩依然很费解,明日辰时就要总攻了,南门的朝鲜友军和祖承训那乔装成朝鲜军的一万明军最迟在午时也会展开进攻,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攻下牡丹峰,那么正面进攻的明军很可能会受到来自牡丹峰倭军的侧面袭击,弄不好会彻底打乱进攻的阵势。若是此时城内的倭军再趁机杀出,后果不堪设想……
“吴将军”李如松的话音,直接打断了唐卫轩的思考。“明日辰时,你率所部及僧兵再次攻击牡丹峰。这次,”李如松忽然狡黠地一笑,“允许你尽全力、用上所有装备。但是,”李如松的脸色忽然又变得异常严肃,“本帅若不能在午时前见到牡丹峰顶飘扬起我大明龙旗,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诺!只要大帅允许我部用上所有武器、全力强攻,末将一定于明日午时前攻下牡丹峰,否则,末将自己提头来见大帅!”吴惟忠猛地站起身,朗声道。
李如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头又向着唐卫轩和夏衍嘱咐道:“后面的事情,就看夏主事你的了。唐卫轩,你务必率部护卫好夏衍所部,不得有误。”
“诺!”唐卫轩和夏衍也一同躬身领命。
见李如松已无其他安排,三人即刻退出了大帐。
尽管刚才答应地干脆利索,但是退出大帐后的唐卫轩心里始终不太明白,李如松和吴惟忠所说的“尽全力”到底是什么意思。唉,自始至终蒙在鼓里的,似乎只有自己而已,唐卫轩不禁有些忿然。虽然说,现在想想,今日吴惟忠所部只是做了试探性攻击、意在试探倭军虚实、刻意保存了实力。但是,即便像僧兵们那样全力强攻,又如何能保证可以于午时前攻下牡丹峰呢……?
用余光扫了下吴惟忠和夏衍二人,这两个人的脸色似乎根本看不出忧愁,平静的面容下,似乎都藏着一副自信满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