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说上几句,他便闭上双眼,解起了衣带,纵是高杨冷笑着攥紧他的手,逼他睁眼,还是得不到半分回应。
就像个死人似的。
倘若放在从前,他大概要抚掌庆幸,恨不得他早些死才好,但事到如今如今,高杨非但没有任他死心,反而又派了太医,送了不少药材过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医好。名贵的药材在食膳里熬煮,蒸出腾腾热气,是不少人都求不来的滋补物什。
送到面前后,只被王晰动了几口又放下了。
他不喝,高杨便过来看着他喝。今日高杨下了朝便到了春江殿,伏案看奏折,用朱笔在上头批阅,一碗汤药被云岫端了过来,他头也不抬,淡淡地让他喝药。
高杨不想看他对着外面失神的神色,干脆将所有花草都砍了,门也被死死合上,王晰在他身边无事可做,目光便只好一直落在一旁燃烧的烛火上。
跳跃的火焰,好似这里唯一有生气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烛火转到汤药,那碗药膳散出滚滚热气,王晰闻见便觉舌下一片苦味,沉默片刻,叹息道:“陛下,您不必用参汤吊着臣的命。”
殿内沉默一瞬,高杨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语调阴冷:“你想死?”
他冷笑出声,放下朱笔,捏着他的手腕,冷冷道:“王晰,别告诉朕你想去死。”
王晰仿佛累了,只是叹了口气:“您不想我死吗?当年延福宫门口,臣斩杀……”
下一瞬,他被高杨摔倒在榻上,帝王胸口起伏,冷冷地看着他,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王晰,别以为你能再用这些激怒朕。”
“朕说了,”他低低的嗓音,像是盘曲的蛇,“朕要一直折磨你,看你生不如死。”
那汤药被他拿在手里,全都灌了进去,王晰呼吸不及,咳得撕心裂肺,双眼都泛红。高杨无动于衷地看他在榻上辗转,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翻腾不休,终于还是拂袖走了。
门外春末的长风瞬间涌入,将他的长发与衣袍都吹拂起来。
云岫回来的时候,便看见王晰伏在榻上,长发也凌乱不堪。
她忙去扶起王晰,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打断了:“云岫。”
王晰失了力气,靠在床榻上,他还年轻,心气却如暮年一般,连身体也日渐衰退。王晰缓了口气,看向殿外的阳光,忽然道:“过一会,扶我出门走走吧。”
高杨并没对他下禁足令,因此也没有宫人阻拦他。许久不出春江殿,王晰所见都陌生不少。宫阙里的天空,四方而沉默。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想念曾经还能和马佳策马而奔的日子。连恨也是鲜活的,想起来,心中有片沉寂的地方就能隐约再泛出些声响。
一路行至御花园,路上花不多,春花已谢,夏花未开,不过是蓊郁的一片,隐约有蝉鸣响起。王晰就在小亭子里坐了一天,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又想起了从前。
冰与雪,他与之周旋久,早已忘了自己还身处人间。十数年匆匆而去,也无人还能说上几句当年。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云岫在一旁站着,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有一瞬间,让他以为朱弦还站在身侧,有新入宫的小宫娥好奇地看他,被年长那位拉拉衣袖,垂首又走了。
王晰闻着风里隐约的草木清香,扶了扶额,身上的披风落了下来:“云岫,怎么不叫我。”
云岫微微笑着,扶他起来:“您近日少有睡得这样安稳的时候。”
黄昏蔓出无数温和的色彩,王晰缓了缓,再次起身,回到春江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高杨正在等他,一见他的模样,又阴沉了脸,冷声笑了笑,说朕以为你出门散了个步,能学会笑了,没想到还是这副模样。
王晰淡淡地说道:“您想看什么样子,臣都能……”
他没说完,便又被抵在了墙上,手掐在他的身上,几乎令人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