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旭板着脸,没吭声,喜乐不敢多问,新拎出一件,手脚麻利地拾掇完,送驸马爷出门。兰旭却没急着上朝,而是提着在郊外买的糕点,去了公主的院子。
——他一宿未归,若没有个正当解释,万一传出公主驸马失和的传言,他这些年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恐怕功亏一篑。
进了东院,求见公主,公主整装毕,传兰旭进房。兰旭将糕点交给金翠儿,站在公主身前,恭敬道:“昨晚儿散值的晚,路上听说京郊有一家糕点做得好,想着果儿最爱绿豆糕,便去买,没赶在关城之前回来。”又道,“这家的枣泥儿酥也极好,姐姐尝尝。”
公主歪靠着软榻,捡了一块儿,看了又看,笑道:“样子是粗糙了些,想来另有野趣,”言罢放下枣泥酥,漫不经心道,“我听下人说,你这一大早儿,是和花举人一块儿回来的,他生着病,怎么和你碰到一块儿去了?”
兰旭沉下肩膀,撇了下嘴,很苦恼似的:“这孩子闲不住,让他在床上呆着,跟要了他命似的,偷跑出去玩,让我撞见了,说了他一顿,给带回来了。”
他刻意模糊了时间点,期望公主刚醒,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兴致。这时,外间传来给更漏注水的动静,公主果然鸣金收鼓,放他去上朝。
金翠儿将驸马爷送至院门,临别埋怨道:“驸马爷,公主最喜欢豆沙馅的,那点心铺子没有吗?”
音落,不等兰旭回应,怒其不争地摇摇头,扭身回房了。
兰旭哑然,立在原地,说起来,公主的衣食住行,皇宫均有份利,几时见她馋嘴儿过什么更不说她的口味了。可坐在驸马的位置上这么多年,连公主喜欢豆沙都不知道,实在不够体贴,不怪金翠儿抱不平。
兰旭怅然一叹,没工夫反省,赶去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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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会试越来越近,兰旭因着差事和花时的关系,满眼只有武会试,看花时看得更紧,一方面给他调养身体,一方面促他温书练功。兰旭倒是欣慰,日子过得紧凑充实,裤裆里的那点事儿,没闲暇想;山林里的狼狈窘相催生的暧昧,也随风飘散了。
花时将“活水”的方子大方地给了兰旭,十八味药里面,有十三味兰旭没听说过;段郎中也瞧不明白其中生克制化的门道,征得同意后,誊了一份,以作研究。
父亲整日介和花时腻在一起,最煎熬的当属晏果。起初他高兴坏了,他爹终于转移目标,不再盯着他了,美中不足的是,他失去了花时这个玩伴;要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花时与他脾气相投,多得是奇思妙想,很玩得到一块儿去;可这几日,他却只能跟几个跟班儿厮混,什么都要他拿主意、他定夺,就没个人能想出个新鲜玩意儿来,无聊透顶!
好在他还能进宫,皇宫里的稀奇宝贝多如牛毛,太后皇上又喜欢他,上次他多看了一眼太后舅母的翡翠戒指,舅母立刻摘下来给他玩。可惜他早过了能和死物玩半天的年纪,不过把玩两下便腻了。
他又去找皇上表哥。最近他这个皇上表哥成天和小太监黏在一起玩,那些小太监更是个顶个的懂分寸讲规矩,玩个捉迷藏,乌央乌央地围着一大群人,又是怕两位贵人跌倒受伤,又是怕两个主子抓不到人急眼,使出了浑身解数哄着他们,这宫里的热闹和民间的似是而非,晏果大失所望,烦得要死,让他们撒开了陪自己玩,不想呼啦跪了满地,诚惶诚恐地念叨“不敢”,数张嘴一张一合的,像一堆摊在岸上的鱼,玩兴全无!
他长吁短叹着回了府,转过头才发现,爹爹好像真的把自己忘了!
是,他是喜欢自由,可连日玩乐而不挨骂,晏果心里空落落的,失了底气——他是独子,没什么争宠的心眼,打小最笃定的就是爹娘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宠爱,因此他可以气定神闲地刁蛮、任性、骄纵、不听话。但自从花时进府,爹爹就对他青眼有加,如今变本加厉,全身心都扑在这个人身上了!而且——晏果最坦诚的一点,就是他敢于承认他人比自己优秀——爹一定更想要花时这样的儿子!
这一刻,被放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往日最怕的打手板,都仿佛成了爹爹的爱抚。晏果患得患失,饭也吃不下去,觉也睡不踏实,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入了梦,却梦见他爹一脸骄傲地拍着花时的手背说:“以后,你就是本宫唯一的儿子。”然后回头冲他皱眉,“这小孩儿是谁,来人,把他打发走!”
晏果一激灵醒了过来!浑身像长满了刺儿,腾地蹦下床去,抓书来背!宿在外间的顺儿听到动静,以为小公子掉地上了,慌慌张张进来一瞧,下巴差点惊脱臼——夭寿了,他家小公子中邪了!
小公子如饥似渴地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念念有词,这画面,打从小公子出生就没见过!顺儿一时不知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该怎么向公主禀报?是说小公子邪祟上身,还是小公子终于开窍?正呆站着,小公子不耐烦地朝他嚷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快去给本公子泡壶浓茶来!越浓越好!”
“大晚上喝浓茶,您可就睡不着啦!”
“睡什么睡?再睡我爹就不要我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主子不睡,下人也甭想睡。顺儿苦哈哈地去泡茶,又哈欠连天地陪着小公子,听候指示。小公子这次好像不是心血来潮,在书桌前坐了整宿,第二日看日头差不多,信心十足地带着书本,跑去西院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