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咱们毕竟是跳舞,不是杂技,还没练到那个水平呢,”庄临意小心翼翼的,“要是我骑车出了任何问题,害你摔跤,那我罪过可大了。师哥毕竟已经三十几岁,还做过大手术,侥幸捡回一条命……”
“行了啊,又翻我案底,”我把肉都往他碗里夹,想堵住他的嘴,“谁说咱们没那个水平?是你,不包括我,叶首席。你以为我多的这十年饭是白吃的?”
本来这话说出来是想让他安心的,反倒把林渡舟说紧张了,他也拣肉往我碗里挑,“要当心安全,安全不影响美观的。”
“美观,不够极致,”我觉得自己的那点小算盘使我在他们这里充满了负罪感,于是把对动作的要求以及可能需要承担的后果,全都往自己身上揽,说到底还是给自己的私心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我想做到极致。”
隔壁敲大鼓的老师来串门,看到我们的自行车之后颇为吃惊,连连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就是多,转头看见林渡舟正往肩上架小提琴,哆嗦了一下,呵呵笑道:“骑车还有配乐哦?”
我让小庄从早到晚在自行车上练舞蹈动作,毕竟我们是舞蹈演员,自行车应当配合他的舞蹈。小庄说他跳完这支舞要去马自骑,骑完一整个自行车的马拉松。
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又过了一天,节目的【28天】这次,你赢了。
入秋过后夜晚越渐寒凉,和林渡舟在一起,屋里就总是燥热,空气和灯光都在晃动,和肢体一起,在周而复始的运动里划出优雅的线条。
有时候林渡舟开了窍,迸出几句勾人的情话来,比如说我乘着他起伏的模样像是跳舞,说他喜欢欣赏我的每一条曲线,柔美,畅然,又充满力量。
“心理学上有一种曲线名叫‘达克效应’,也叫邓宁-克鲁格效应,由高到低,再缓缓上升,”林渡舟靠着沙发,额前发丝散乱,失了平日的矜贵,显出两分野性,“它是指以能力的发展为轴,人的认知会经历自负,再跌入绝望之谷,最后走入平稳的上坡路。”
我把着他的肩,热汗从鬓角滑落。
林渡舟继续低声道:“这是一条漂亮的曲线,代表人的认知终将与自己的能力大致相合,走向平稳的将来。师哥……”
他的嗓音低得哑了,在颠倒朦胧中轻声唤我,“不过比起达克效应,师哥……我更喜欢你的身形,优美、流畅,起落浮动,也承载着更有愿景的未来。”
林渡舟的气息灼热,落在我脸侧,耳畔都酥软。我轻轻抚摸他的脖颈,轻言细语,话语断续,“未来?宝贝,我们会有未来吗?会吗?”
林渡舟揽着我的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又好像觉得我的担忧理所应当,他避而不答,只余下晃动的空气在撕扯,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代替了言语,说出了沉重的爱。
“会有的,”我抵着他的唇齿,温度在亲吻中升高,“告诉我会有的。”
林渡舟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深邃的眼睛隐匿在阴影里,神情藏进昏夜,我拥有他的一切,也该爱他的迟疑。
于是我想,林渡舟也许不用回答,或者说他不用第一个回答我。我可以先从其他人格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后听见他亲口说,我们拥有细水长流的将来,在某个霞光躺倒在日落大道的傍晚,我们的白头也被染成火一般的橘红色。
我贴着弟弟的胸口,听到他强劲的心跳,每一个音节都连缀着下一个音节,然后蔓延,我想起夕阳余晖从公路的尽头洒进车身,他载我奔赴未知的前路,窗外的凉风灌进来,发丝和领带都在飞扬。
某一天我们还会在这样的车身里,看见橘红的光影扑面而来,我们投身而去,那是已是苍老却依旧肆意的年华。
车停在公路的尽头,海滩上空无一人,海面上残阳变得血浓,波光浮跃的水面揉化了夕阳。
我转头,看见驾驶座的林渡舟,飞扬的发丝和领带轻飘飘落下来,我伸手接住了他的领带,在金灿灿又血溶溶的光芒中,终于看清了颜色,原来不是会诊室里的暗红,而是诱人的酒红色。
金色的领带夹反着霞光,颇具攻击性地反射进我眼里,我轻轻眯了眯眼,得到一种微醺的快感。
我把酒红的领带在手上绕了一圈,朝自己拉近,林渡舟倾身靠拢,手臂撑在我身前,取下金框的眼镜,我抬头吻到了他下颌上灿烂的光点。
吻渐深,呼吸渐急,亲吻的间隙睁开眼,林渡舟还在我身下,修长的手指扶着我的腰,靠着沙发,身旁的落地灯散发出暖融融的灯光,好像那个海滩前金灿灿的傍晚。
我靠着他的肩,剧烈的喘息落在他脖颈上,轻声道:“我看见了。”
林渡舟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微微眯着眼,忆起攥住酒红色领带那样微醺的快感,悄声耳语,“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