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龙目微眯,说道:“看样子,他跟兰驸马关系很不错。”
许仕康没说话,皇上又笑:“能制服一个晏果已是不易,居然还能让花大人安分守己,兰驸马亦非常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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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这边顺利通过考验,入了皇上青眼,兰旭那边也没闲着,同方大人请了指令。方大人圆融和气,全不似前些日与皇上对峙庙堂的英勇,依兰旭的意思,派出大理寺的差役在芳华香外盯着吴秋雁的动向,果不其然,第三天,吴秋雁出了芳华香,签了回头酒楼的进货单之后,去往了近郊一处废弃的宅邸,莫名消失了片刻,然后又回到了芳华香。
差役怕打草惊蛇,没敢冒然入宅,立时回了大理寺禀报。
方也圆当即道:“去查查宅邸的原主人是谁?还有,再查一遍吴秋雁的来历!”回头对兰旭笑道,“兰大人,是你看出了吴秋雁有大问题,居功至伟啊。”
兰旭连说不敢。这位方也圆同他以前的同僚很不一样,至少表面上没有时不时露出耻于与他为伍的气场,兰旭用了十六年精通的心如止水,忽然被打破,叫他不太适应。
兰旭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方也圆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他庙堂争锋的壮举,兰旭已有耳闻,短短几个来回,便肉眼可见方大人的机诈:方也圆在大理寺不过是个六品的大理寺正,几乎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功绩,眼看九年的官员通考将至,涉及黜陟,要不认命,等着同级迁赴外任;要不放手一搏,在皇上眼前混出个深刻印象。
因而他最后将“皇上杀不杀兰旭”歪成了“皇上杀不杀他”,再给皇上“比肩尧舜”的帽子一戴——不杀他,就是尧舜,那杀了呢?就是桀纣了?
这是一步险棋,所幸皇上并不昏庸,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是以某种程度上,兰旭算是他的大恩人,更何况,如今君相之争初露端倪,听说方也圆的大女儿聘与了户部尚书钱大人的长子作继室——就是那个爱鸟胜过爱美人的——算是和周相打了连连,以方也圆的精明,焉知不会左右投诚。
兰旭不讨厌抓乖卖俏的人,江湖庙堂,不外如是。
第二日,花时奉皇命,被派到大理寺贴身保护方大人。理由是皇上担心周相的前车之鉴重现,遂特许恩荣。花时倒也通情达理,没在人前表露出对兰旭的狂热,每日“兰大人辛苦”“花大人辛苦”,倒也别有情趣,兰旭这才心下稍定。
可两日,方大人的小女儿来到大理寺给爹爹送饭,见到花时,“诶呀”一声!值房里的官员差役目光都看向她,方姑娘捂着羞红着脸,扭身跑了。
方大人的眼珠子在细小的眼眶里转了一转,笑容可掬,连声道:“诶呀,诶呀,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哟!”
众人哄笑,除了兰旭,他还在发着愣。
而花时,在哄笑声中,率先惊惶地看向了兰旭。
当日散朝,兰旭心绪繁复,与方也圆象征性地一拱手,便打马回府。花时追在后面,因人多眼杂,不好叫嚷,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瞪着兰旭的身影转个弯,消失不见。
入夜,烛火未熄,兰旭撵了平安和喜乐回下人房,独自歪在外间的榻上,捧着一本随意捡出来的书,却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他的眼前是方大人的小女儿娇羞的面容。方大人身材矮圆,细眼大口,正是相面里“嘴大吃四方”的贵相,生的几个女儿个顶个儿的国色天香,尤其是大女儿,不仅花容月貌,温婉淑良,还有那一手娴熟女红,很为在京的金屋命妇们所称道,甚至不惜重金索求,一时洛阳纸贵。
兰旭知道这些,是因为十年前,公主得了一副方大姑娘的绣扇,连连称赞,还叫来了兰旭一同欣赏,可惜最后被刚会走路的晏果一爪子扯烂了,当时自己只顾开心儿子力气大身体好,断没想过公主的处境,之后公主是如何与太后、命妇们聚会时搪塞过去的,兰旭一无所知。
没过多久,方大姑娘就入了户部尚书钱大人长子的门,做继室,十年来相夫教子,名动一时的绣品自此销声匿迹。钱大公子娇妻在怀,眼睛却全盯着他那些鸟儿,真是有眼无珠。
今天这位小女儿,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嘴银盆脸,端是一副好相貌。上头几个姐姐都是贤淑佳人,这位小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若真能看中了花时,不失为一段良缘。
兰旭按抑住心底的不适,胡乱盘算,幡然又想,得先问问花时的意思,可他心如明镜,花时几天前才跟他不知第几次直言告白,怎可能对一面之缘的女子心生好感。
——想起花时惊惶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遇事没了主意,要抓个主心骨。
他心中的波澜卑鄙地平顺了,转而又懊丧,应该彻底泯灭不该有的情意。他下榻倒了杯冷茶,还不及入口,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细弱的气息,登时眉目一凛,喝道:“谁?!”
窗户从外推开,不速之客翻进室内,大摇大摆地夺过兰旭手中茶水,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润进喉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兰旭愣道:“你——你怎么来了!”又无奈道,“还不走正门,做下这等宵小行径。”
花时哼了一声:“大半夜叫人通报,然后等你说‘不见’吗。”
“我什么时候不见你了?少红口白牙的冤枉人!”
兰旭本就心中烦闷,又被花时劈头盖脸臆测了一番,加之他确实有心减少与花时的见面,不免恼羞成怒,冷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