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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猪(第1页)

要疯了。脑袋完全地倒浸在水里,胀到充血,肩膀也卡得生疼。最要命的是,巴德烈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自己游动,他又听到了那种“嘟……嘟……”的声音。近在耳边,密集冗杂。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见村民们阴郁的说话声。“神树……赋予……新鲜血液。”此刻发言的好像是村长,“我们不需要外来者……让他们……”“那就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报仇!”“杀死他们!”“献给神树!”“献给神树!”……巴德烈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身体使不上力,只能像条鱼一样甩动着倒吊的下半身。脑袋好不容易脱离了水面,却因为双臂被一同捆住而无法撑住井口,额头“咚”得一下撞上了井壁。糟了。出血了。“咕噜噜……”脑袋再次被迫浸入水中,鲜血在水中荡开,汇聚而来的不明生物越来越多。巴德烈连呛好几口水,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只感觉眼前仿佛有千万层重影。那些东西游过来贴在了他的脸侧,是黏湿的、滑不溜秋的触感。嘴……嘴巴。湿滑的触感划过嘴角,巴德烈连忙把嘴闭紧,生怕误吞进去。好冷啊……井水好像越来越冰了,冷得他牙关都咬紧了还在止不住打颤。周围全部都是那些东西。全部都是。巴德烈甚至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在水里游动的弧度,它们扑面而来,占满他面部的每一寸空隙,甚至在扒拉他的眼角。不,不!是试图撑开他的眼角往里面钻!!巴德烈眼睛已经充血,全是血丝,胀得几乎要爆开。他本能地闭紧双眼,但完全不够——鼻腔就是天然的孔洞。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孜孜不倦。巴德烈能感觉到,这些东西有四条纤细的腿,微糙的皮肤,但整体是柔软的,特别是发出鸣叫的时候,身体的某一处会臌胀起来。嘟、嘟、嘟……是蟾蜍。是刚出生的、只有他拇指大小的蟾蜍。它们爬满了他的身体,恶心的黏液挂在了他的眉睫与头发上。甚至顺着脖颈的弧度钻进他的衣服,给路过的皮肤留下一路湿黏。突然,巴德烈浑身都僵住了……他用尽全力夹紧了两瓣屁股,这些蟾蜍正在寻觅一切可以进入身体的孔洞,哪怕以憋死的代价!他好想吐。这种全身被黏滑怪物包裹、甚至还在爬动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疯狂。但一张口就会给它们可乘之机,最后的理智迫使巴德烈咬紧嘴唇,咽下了要到嗓子眼的呕吐物。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脑子又晕又胀,肺部要爆炸了一般。他甚至有点分不清是因为憋气太久要爆炸,还是那些东西已经爬进了他的身体里、走到了肺里。也许他已经死了。他已经被污染得彻彻底底,只是污染物伪装出了他还活着的意识。意识急速下坠着,挣扎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小了,咬紧的嘴唇正在缓缓松开……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隔着水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直到脑袋被拖出水面他才听清是阿塞莉在骂:“笨蛋巴德!”“祖宗,别骂了……呕!”除了水,巴德烈什么都没吐出来。身上缠绕的藤蔓尽数松开,身体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被一双手猛得拽住,他下巴磕在了井口,紧接着又砸在了地上,吃了一嘴血腥。和巴德烈一同被拽出井口的还有无数只娇小的蟾蜍,如天女散花般落在地上,令人奇怪的是,它们竟然没有选择继续攻击巴德烈,而是朝村民们的方向蹦跳了过去。“怎么回事?”“神树发怒了!”村民们十分惶恐,竟对这些蟾蜍十分畏惧,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双手交叉在胸前闭眼祷告。即便蟾蜍爬满全身,他们都没有反击或躲避的意思,颤抖着逆来顺来。巴德烈有点懵。什么情况?他只能问阿塞莉:“你、你……怎么下来的?”“闭嘴!老大只给我们十五秒!”巴德烈恍然,是老大的能力。阿塞莉的能力在觉醒者当中其实只能算得上普通,除了能让自己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坚硬、皮肤像植物一样柔韧外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老大选中她的唯一理由是“理智稳定”,不存在走着走着突然就疯了的可能。巴德烈刚松口气,胸口就磕到了一块石头,疼得脑子发昏:“……淦啊!”阿塞莉救人的方式十分粗鲁,抓着巴德烈粗壮的脚踝分开夹在两腰,也不管人面朝下在地上拖拽会不会死,反正先跑再说。她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两百斤的成年男人一路狂奔:“笨蛋巴德!”-五分钟前,黎危正在猪棚门口。让巴德烈和阿塞莉跟着村民,只是为了确保他们不会突然打道回府。毕竟没必要像某个疯东西一样惹恼庇护所,能不动声色、不费一兵一卒地解决最好。猪棚没有窗户,里面完全被黑暗笼罩。虽然唯一的通风口就是大门,但出乎意料地不臭。“老大,让他们两个自己行动没问题吗?”梅纳擦燃一根火把,递给黎危。黎危抬腿跨进门槛,不甚在意地反问:“你说哪两个?”“那两兄弟。”梅纳无奈道,“这俩都不怎么靠谱的感觉,一个理智哐哐掉,另一个说是秩序者,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刚刚他们往这边走的时候,朱恩和兰昭并没有选择同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黎危随意地推开第一个猪圈,空的。梅纳没听明白,不过当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因为走进猪棚之后,那些猪吠声都消失了。异常总是叫人紧张,好在摇曳的火把没有熄灭的意思,将黎危的背影照得异常明焰。突然,黎危停下脚步。梅纳默不作声地咽了下喉咙:“怎么了老大?”“没怎么,有个蠢蛋要死了。”黎危微微转身,“对讲机给我。”梅纳一惊,立刻意识到黎危口中的“蠢蛋”指的是巴德烈和阿塞莉。黎危出门的时候没带包,对讲机也不在身上。和其他紧绷的人相比,他在哪都相对随意。好像没有必须要放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非要不可的人。“你们有三十秒。”黎危按住对讲机说。黎危没等那边回应,也没松开对讲机的按键,只是瞬间向上抛起百面骰,又稳稳接住。骰子在掌心急速旋转,最后正上方的数值停在了50。“……”黎危眯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意外,“现在只有十五秒了。”那边依然没有回应,黎危却仿佛已经知道结果,直接将对讲机扔回给梅纳。对讲机屏幕上的频率波动再次归于一条直线,许久过后,那边才传来一阵粗重的吸气声。“老大,我们跑出来了。”阿塞莉的呼吸倒是平静,完全没有逃亡完的紧促感,“但是笨蛋巴德流了好多血。”“托谁的福?”另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我不拖你你就要被吃掉了!”两人吵闹个不停。“让他们去找尤……游厄。”说完,黎危就撑着火把继续往猪棚深处走,也没管梅纳什么反应。好在梅纳听话惯了,立刻转述,完了才发出疑问:“那个游厄有点可疑……”黎危嗯了声:“他身上的污染味儿很重。”这约等于说游厄不是人了,梅纳从不质疑黎危的判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为什么还让他俩过去,岂不是……羊入狼口?”黎危眸色微闪,眼睛被火焰映得泛红。为什么?因为这位装得很像人的污染物冲他而来,对他有所欲求,未达目的之前不会暴露真面目。见黎危不语,梅纳也只能逼着自己不去多想,至少老大不会害他们。他加快脚步跟上,但还是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老大有个毛病,不喜欢任何人靠自己太近。梅纳说:“一点味儿都没有,这里面不会没猪吧?”如果真没猪,他们听到的猪吠声又是哪来的?或许梅纳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把这个庇护所当做一个正常的地方来对待了。猪一定会叫、猪大概率有味都是正常逻辑。但这里是其它庇护所,有异常才是正常的。两边的猪圈打开后都是空无一物,直到尽头,黎危拉开单薄的木门,突然顿住。“你看到了什么?”梅纳一愣,走近几步,越过黎危的肩侧看到了猪圈里的场景。“两只猪——”他倏地闭嘴,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这么简单的场面还需要他来描述,要么老大眼瞎了,要么老大看到的和他不一样。黎危情绪平淡的眼底倒映着的并非两只猪,而是一个双手双脚踩地的“老人”。他没有穿衣服,全身赤|裸,看到有人来也没太大反应,只是用鼻腔发出一声轻哼。最诡异的是他的姿态,双手双腿完全垂直于地面,手掌脚掌并用,撑在地上行走。但由于人类的腿比手长,所以他的身体是倾斜的,前低后高,十分怪异。他的屁|股甚至微微翘起,因为苍老而衰败的皮肉都坠在腹部,往胸口倾倒。老人用鼻子拱着地上的干草,或许是觉得饿了,又走了两步去推动食槽里的食物,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就像一头真正的猪。除他以外,梅纳眼里的另一头猪同样不是猪。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形的东西。他蜷缩在角落,浑身的皮都不见了,只剩模糊不清的血肉与脂肪露在外面,是个纯粹的“肉色”的人。他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听到脚步还扭动了下脑袋,被血肉包裹的眼球转动着,朝黎危投来求救的目光。他还活着。无比痛苦地活着。他的脸也一样被活活剥了皮,唯有还在渗血的皮下组织。眼珠子在这样可怖的脸上微微转动,嘴唇焦急地嗫嚅着,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但黎危看出了他的口型——“杀了我。”“求你……求求你……”-阿塞莉哐哐敲门,村民一时半会儿还没追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祈祷神树的原谅。“老大为什么让我们来找他?”阿塞莉不是很高兴。“老大应该在做别的事,我们距离这人近。”巴德烈靠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太他大爷地疼了!“他能力挺厉害的……应该能挡住村民。”“哦。”阿塞莉还在记仇游厄的那句“你阿爹骗你”。好一会儿后,木门才从里面打开。人模人样的游厄从幽暗中走出:“真是废物啊……”巴德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面的衣服由于在地上摩擦了一路,已经破破烂烂了,内里的皮肤也都露出了鲜红的血肉,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面对游厄的嘲讽,他只能当没听见。游厄侧身,让他们进来。“谢——我操!”巴德烈刚踉跄着走两步,就被屋里的场景吓得直爆粗口,本来又累又痛的身体瞬间精神无比,惨白的脸色更上一层楼,有如死尸。只见堂屋正中央站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粗糙的稻草人,上面挂着一张单薄的人皮。人皮非常完整,眼睛嘴巴的位置是空洞的,还渗着血,看起来很是新鲜。游厄关上木门,屋内顿时昏暗了好几分。他拿起手帕细心地擦掉血迹:“我本想救下你们要找的人以表诚意,可惜来得有些晚。”“不过他应该不在乎礼物是活的还是死的。”“——希望他会喜欢。”巴德烈干涩地咽了下喉咙,紧紧抓着阿塞莉的手,没敢问游厄口中的“他”是不是老大。游厄却没放过他们,他站在稻草人前,微笑着看过来:“你们说,他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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