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寒沉默许久,终于在脑中厘清了今日来云山城后所见的一切古怪缘由。他“鲜少”外出游历,“绝不”出门游玩,“每一次”来云山城,都是受邀过来除魔的。如今已将要到仙云会时,他虽来了云山城,可若照常理推论,他是绝不可能来仙云会游玩的,他出现在此处,想来只可能是这仙云会上出了什么怪事,以至于云山城内之人无法应对,附近门派也没有任何办法,这才特意自凌霄剑派中邀了他来此处,请他来解除云山城的困扰。江见寒虽不认识那些修为低弱的修士,八荒之中,却无人不识得江见寒。仙魔大比中他数年魁首,有不少人称他为八荒第一,就算不曾得见他本人,他的画像也早已传遍了整个八荒,他一踏入云山城,城中之人自然便知江见寒来了。仙云会时,云山城内虽聚了不少修士,可大多修为低弱,若遇到危险之事,只怕难以自保,偏偏能请得江见寒出山解决的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事,如此想来,这些人会害怕,好像也很正常。而江见寒入城见到那些人的古怪反应后,他竟然还要忍不住皱眉。他一皱眉,那些人自是以为此处的邪祟已连江见寒都要觉得苦恼了,他们不免更为此事恐惧,这过去一个多时辰功夫,已不知有多少人从云山城内逃走了。想到此处,江见寒莫名便有了一分内疚,又想到急匆匆退了客栈上房的那几人……十之八九,也是被他吓着了。方城主苦恼不已,还不太相信江见寒方才所言之语,只是战战兢兢道:“江仙长,若城中真出了什么意外,您还是与我直说吧,我挺得住的。”江见寒:“……”方城主又叹气,愁苦万分说道:“如今正是仙云会时,若真出了什么大事,死伤几条人命,又该如何才好。”江见寒:“……”江见寒实在不太会说谎,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来此的缘由,道:“我徒儿想来仙云会。”方城主苦笑,道:“江仙长,您又委婉了。”江见寒:“我只是陪同。”方城主:“您放心,我真扛得住。”江见寒:“……只是来玩。”方城主:“江仙长,恕我冒昧,您的借口,真是太拙劣了。”江见寒:“……”江见寒说不出话了。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给他人留下了什么奇怪印象,而后他见秦正野自楼下上来,有些好奇朝这边张望,江见寒不由松了口气,想着秦正野或许能为他做个佐证,便一指秦正野,道:“那是我徒弟。”方城主下意识开始客套,道:“哦!名师出高徒,这位小仙长一表人才,也是同江仙长您一道来降魔的吧!”江见寒:“……”秦正野自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凑上前来,先同江见寒行了礼,好奇询问:“师尊,出什么事了?”江见寒无奈为方城主解释:“我来此处,并非除魔。”方城主还未来得及回答,秦正野已惊讶道:“啊?师尊,我们不是过来除魔的啊?”江见寒:“……”方城主:“……”方城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郑重点了点头。江见寒沉默看向秦正野,而秦正野觉察自己大约是说错了什么话,有些不安清了清嗓子闭上了嘴,还冲着江见寒眨了眨眼,显得有些内疚。江见寒只得叹了口气,此时他百口莫辩,而若要摆脱方城主的纠缠,大概也只能说谎了。“放心。”江见寒道,“事了。”方城主仍惊魂未定,紧张询问:“江仙长,您已将事情解决了?”江见寒:“嗯。”方城主这才松了口气,急忙转过身同他那小儿子吩咐几句,让他快将消息传出去,好令那些不安的修士定定心,再将已逃走的人请回来,明日便是仙云会了,若是人都逃走了,城中的商贩不知要少赚多少钱,一切嘱托完后,方城主这才转过身来,摆着笑脸同江见寒客气讨好,道:“江仙长,您辛苦了……”江见寒已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还需停留几日。”方城主只当江见寒是怕那邪祟再杀回来,这是为他们永绝后患,他自然欢迎的很,忙不迭点头,又邀江见寒去他家中小住,江见寒费了好些功夫,还狠狠瞪了方城主一眼,方才顺利拒绝了此事,送走了方城主。江见寒鲜少与不相熟之人说这么多话,这可比他闭关十年都累,他长叹了口气,只恨自己入城之时忘了稍作乔装,竟然给自己惹出了这么多麻烦事来,而后他抬起头,便见秦正野好奇眨着眼看向他,显然很需要他的解释。江见寒的头更疼了。他不知自己究竟该从何说起,偏偏秦正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师尊,我们今日来此处——”江见寒:“……不是除魔。”秦正野又眨了眨眼,有些不解。江见寒长叹口气,看向长廊窗外,如今天色已入薄暮,这云山城中的烟火之会想来在不久后便要开始了,这云山城是个山城,客栈地势偏低,只在中层,绝不是观景的好地方,他便皱了皱眉,不再同秦正野解释,而是干脆关上房门,道:“你随我来。”秦正野立即跟上,问:“师尊,我们今日——”江见寒打断他的话:“不许再问。”秦正野:“……”秦正野立即点头,毫不犹豫闭了嘴,紧跟上江见寒的脚步,却难耐心中好奇,一路左右张望,很想知道江见寒究竟要带他去何处。江见寒只是想,烟火虽不算不得是稀罕之物,凡尘之中过节时也会燃放,可听掌门师兄说,他当年救下秦正野后,便将秦正野送去了他们师尊的好友处收留,他虽已记不得那位前辈是谁了,可以他们师尊的年岁而言,师尊的好友,绝不会太年轻。这种年纪的修士,应该不会带秦正野来看什么烟火,那自然也就是说,秦正野……大概没怎么见过这东西。江见寒知道云山城中有几处楼宇极高,那些地方的屋顶上应当很适合看城中的烟火,他难得这般胡闹一次,也算是为了自己方入门的小弟子,尽了为师尊的职责。江见寒先带秦正野到了城西的临池阁,一抬头朝屋顶上望,便见那屋顶上至少已坐了两排人,显然都是来此处抢位置看烟花的,炼气修为之人,虽还不能腾云驾雾,可攀个屋顶却不算什么难事,他们身形远比凡尘中人轻巧,屋顶上站上十数人也不会塌陷,只是此刻,江见寒抬头上看,那些人也紧张垂首看向江见寒,似乎总觉得江见寒出现之处便有邪祟,这临池阁,可能不干净了。江见寒只好皱眉,绕开此处,准备去城东的长冶楼看看。他到了长冶楼下,天色已经全黑了,此处比起临池阁,似乎要冷清一些,毕竟这儿没有湖景,比起临池阁自然要显逊色,江见寒提着秦正野轻巧跃上屋檐,可还未跳上楼顶,便已见着长冶楼上搂了几对小情侣,正惊恐不安睁大眼睛看着他。江见寒:“……”江见寒只得面无表情转过身,提溜着秦正野的衣领,朝另一处屋檐上跳去。这两处地方去不得,那若要论城内的高楼,可能也只有临近之处的云山寺可以看一看了。寺庙之内显然不是看热闹的地方,江见寒想云山寺的藏经阁上总不会有太多人,那儿虽然距燃放烟花之处远了一些,可多少也能看到些许城中的热闹,他便匆匆揪着秦正野去云山寺,一面掐着手算时间,生怕自己去得慢一些,便要赶不及城中的烟火了。待到云山寺的藏经阁外,时间倒是刚好,江见寒松了口气,看那足有八层高的藏经阁,想着总不至于有闲人跑这么远来此处看烟花,一面抬起头,望向藏经阁楼顶,而后他便见月光之下,一排光头锃亮,像在藏经阁上燃了数盏明灯,刺得他眼睛疼。江见寒沉默了。的确无人来此,可云山寺内,也有对烟火万般好奇的小和尚。他们来迟了,大概已经觅不到什么好去处,偏偏江见寒不想同其他人一道挤在屋顶上,自他发觉这城中之人可能都识得他之后,他便绝不愿去做这种事了,他不想打搅别人的兴致,也不想……不想让人知道,他特意赶来此处,其实只是为了实现小徒弟不经意的一个小愿望。可除了这几处地方,他们好似已没什么去处了。江见寒皱着眉,正在苦苦思索,被他拖了一路的秦正野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好奇万分看向他,问:“师尊,我们是在巡城吗?”江见寒:“……”秦正野:“师尊,云山城已经安全了吧?”江见寒:“……”秦正野:“师尊,除魔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江见寒咬牙:“……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