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怪异的是空中有种来自深海的咸腥味,如烂在板上的鱼肉,只有那股腐烂发霉的酸臭味才能证明为何物。
阎十一无意凑热闹,他瞧见走在皇甫火旺与蓝雪萍有说有笑,似乎并未注意到傩戏。
突然,阎十一听见耳畔传来风声。
台上戏子失手将手中的招魂幡掷出,又不慎将焚烧符咒的火炉打翻,顿时火光四起。
那招魂幡底形为锥,于光影下镌刻着芒寒,投掷的力道之大可贯穿人的胸膛。
阎十一恰逢时运不济,反应慢半拍成了活靶子。
皇甫火旺眼疾手快挡在阎十一身前,一剑劈断招魂幡。
阎十一只觉眼前一阵恍恍虚影交错,虽是安然无恙,但徒留一阵脊背发凉的寒意。
烛光华明,风吹衣摆,皇甫火旺久久握剑无言,只是冷冷的盯着台上摇摇晃晃走来的戏子。过路人暗自捏了一把汗,随后抑扬顿挫的人声乍显。
“真是不好意思,小生近期繁忙,积劳成疾不慎失手。此举并非小生本意,这位兄弟福不浅,乃天佑也。既然无碍,还请原谅。”
戏子低着头,微微弓着身子以表歉意,但是语气有些忘乎所以的轻佻。他摘下傩面,面具之下仍有一张貌似白无常的哭丧白脸谱,苦瓜脸一副,忧愁写在眉目间。
戏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微颤着轻抚着祀具缓解虎口酸麻,也在等待着答复。四肢却瞧着不协调,歪着的脑袋快垂到了肩上。
皇甫火旺目闪烁的像在烧什么东西,露出白牙齿干笑,不乏有些呲牙咧嘴,那整齐牙会咬人似的,咯咯作响。
阎十一难得见皇甫火旺这般气恼,这股子腾腾杀意让旁边的蓝雪萍都有点打寒噤。
阎十一扯了扯皇甫火旺的衣袖,示意他不必计较此事,毕竟自己相安无事。
皇甫火旺收敛了些,但是他还是要明嘲暗讽那玩忽职守的戏子几句,他挑衅的挑眉,故作懊恼的扶额。
“若是你不解释,我还以为这随机献祭一位过客是你们村本地祭祀仪式的一部分,让我不禁发自肺腑的感叹‘这真是别具一格的风情!’呢。”
戏子面上脸谱“嗖”的一变,化成一张红润妩媚的女人笑脸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微微上扬,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他用袖口遮住半边脸,倾斜着身子,歪着脑袋。
“噢?这位小兄弟说笑了,中元习俗是老祖宗定下的。真是说来惭愧呢,我们极道作风一向如此。有意助自身尸解,无意助他人尸解,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相遇即是缘。”
皇甫火旺捧着脸调侃:“无福消受,若是你的道歉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们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小生不知此言何意?倒也不必这般咄咄逼人伤和气。”
阎十一端暗暗详起那说着客套话的戏子,他曾听说在坤为地老大开的戏班子里有个卦象为‘地风升’的戏子,也是爱这么自说自话,性情古怪耍变脸的刀马旦。
阎十一虽为‘地火明夷’,外卦为坤卦,但他这些年都在离卦的养尸院工作,对坤卦自然是不了解,怕是西天乐戴上‘戏皮笑脸’钻了空子。
“先生在极道可有卦象?”
戏子倒是答得不疾不徐,他围着三人“咯吱咯吱”转悠时,对三无孔不入的审视被他扭来扭去、濒临散架的身子骨与若无其事的态度一概而过。
戏子摸着额头,将脑袋像陀螺似的转了几圈变了张豹头环眼的黑脸谱后被他一巴掌猛得扇停。浓眉大眼,流露出一种不羁的豪气。
“洒家江疏影,我乃极道‘地风升’,极道并非人均穷凶极恶!恁怎能以偏概全?噢,不,俺们极道是名门正派!憋想绕晕俺。。。。。。”
在几人争吵时,街角来了位背着水箱的青年,从衣着看像是来救火的。
一表人才的青年瞳眸中有温暖的笑意。可惜左眼有着似火焰留下的醒目伤痕,向人揭示着曾经的痛楚。只是面上的神色像是兴奋又带着几分散漫,让人疑惑他真是来救火吗。
青年衣着打扮不怎么常见,头戴顶圆帽皮笠子,兜鍪为圆形的覆钵状,后面垂缀着较长的颊项,顶上中央插着几朵缨球。
身着件如浮云流水的蓝马褂,上头有绣着灼灼火焰的花纹,紧收袖口与手戴绯红手套倒是便于行动,腰间挂着麻搭、斧钜、水袋、火钩等救火工具。
青年灭掉火后走向江疏影,并打断江疏影的话。
“亲,你今天犯了个错——我对你的关心不知所措。奈使身磨憔悴,以把影作君长。”
皇甫火旺见有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人掺和进来了,坐等好戏:“阴阳脸,帮你处理烂摊子的人来了。”
青年不知从身后取来一捧清香芍药花,他轻嗅了几下后深情款款的塞到皇甫火旺怀里。
“小兄弟,恰到好处的不经意,也许是蓄谋已久的偶然。莫为他人气恼,祝眉目舒展,顺问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