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北境,封狼山。
夜色沉沉,崎岖的山道上落木萧萧,节近霜降,却不见落雪,仅余一星灯火闪烁着缓缓移动。
忽然间,地上的枯枝“咔嚓”一响。
“嘘——”
青衣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中风灯压低,一地枯叶间,竟有斑斑点点的紫黑血迹,通向十步之外的那一处矮洞。
粉衫少女抱歉地吐了吐舌头,放轻脚步,提裙慢行。
远处隐约有人声马声传来,林间漏出火把的光亮,灼热刺目。
俗话说靠山吃山,野兽总在夜间出没,狩猎砍樵为生的人,夜里结队进山并不稀奇。
可俗话也说,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此时正当周、虞两国交战,北虞铁骑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已战至大周北境廷康城。
血雨腥风之下,猎户也好,樵夫也罢,闻得了消息,都早早携妻带子,仓惶南迁。
何况日前一场血战方罢,两军歇了兵戈,不知为何,竟将这封狼山围得铁桶一般,稍有见识的人也知晓,此刻出现在封狼山的人马,绝不会是寻常山间猎户。
思及此,少年忙吹灭风灯,不由蹙眉。
这是他们被困封狼山的第三日。
寒风打着旋儿吹过,山道旁的老树空了芯子,呜咽不止,令人毛骨悚然。眼前的矮洞几乎是唯一的藏身之所。
少年弯身捡了根趁手的木棍,轻轻拨开洞口的枯蔓,矮洞虽窄,却极深,因未点灯,一时竟不能见底。
远处火光逼近,嘈杂的人马声又近了。
少年胡乱遮掩了洞口的血迹,招呼少女:“阿宝,走!”
昏洞之中,二人矮身走了十余步,又过一道转角,少年才又点起灯。清瘦的侧影映上洞壁,若用墨笔勾勒出来,便是一幅最冷寂的宋画了。
这矮洞口小肚大,当中豁然开朗,少年心下暗道:好个避难的所在。
只是光移影动,洞腹中栖居的蝙蝠被惊扰,扑棱着翅膀四处乱撞。地上点点血迹愈发鲜红,通向更幽深处。
少年回身命阿宝守在洞颈,独自往更深处去。
倏然一丝腥风擦过,风灯中的焰火挣扎了两下,恍然之间,浓夜弥合,教人不辨南北。
少年伸手去扶洞壁,却按上一从毛发,触感温湿,他脑中一炸,想起方才乱飞的蝙蝠,重重甩开手。
“别动。”
耳畔吐息微痒,少年身子一僵,只觉颈间要害之处被两枚冰凉的手指扼住。
他来不及挣扎,几乎是下意识朝外喊:“阿宝守好洞口,不要擅动!”声音在洞中荡了几圈,随着洞口的脚步声归于宁静。
身后之人耳力极好,闻得阿宝不再上前,不动声色收回手中的石子。
少年松了口气,纵然心中突突乱跳,仍是笑道:“我并没有恶意,阁下何至于此?”
音色清朗,不见丝毫惧意,然而喉间吞咽的动作却将慌乱暴露无遗。
原来是强作镇定,那人微微松开了手指,沉声道:“我问你答,老实交代,不许多言。”
少年含糊“嗯”了一声,抬手挡在脖间,似是十分抗拒他的碰触。
那人并不在意,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为?”
“林月明,江湖郎中,上山是为采药。”少年并不多言。
“两国交战,常人避之不及,为何偏在这时上山?”
不怪他疑心,两国战事胶着,廷康城一战,大周平麾将军无端落败。封狼山时有敌军出没,眼下委实不是上山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