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仅是沈惟敬,城内的倭军此时也不清楚城外的明军主帅是怎么想的,当然,大多数人也根本不关心这一点。倭军们只是在平壤城里相互传递着今天成功守住牡丹峰的好消息!
很快,明军攻打牡丹峰损兵折将,而又久攻未克的消息,立刻便传遍了平壤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大多数倭军不仅信心倍增,更从明军前些天忽然从天而降的惊骇中,瞬间恢复到原来的踏踏实实的心态。只要牡丹峰不失,城外的明军就不敢进攻平壤城,按今天的情形推算,等明军攻下牡丹峰,怎么也要两三个月,早就春暖花开了。到时,不仅南面的十多万友军会闻讯赶来支援,这该死的天气也会转暖,还愁打不败这些人困马乏的明军吗?!
尽管大多数士卒都是这么想的,经验丰富的小西行长却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明军今天的进攻根本没有尽全力,只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之后的形势发展还很难说。因此,当夜小西行长不仅加强了各门的警戒、以防明军像上次一样夜袭城门,同时再次召集众将,调整防守。甚至还连夜派出快马,从明军并未设防的东门而出,去向几十里外的大友义统、以及驻守南面开城的黑田长政求援,以期可以内外夹攻,彻底击溃这支明军。
当然,也不能完全指望外援,黑田长政和大友义统马不停蹄地赶到平壤,也要有两三天的时间,而直觉却告诉自己,在今日的试探性攻击后,明军的总攻很快就会到来,以目前的态势看,明军最有可能主攻、同时也是最利于明军进攻的攻城位置,应该是西面,所以小西行长重新加强了西面七星门和普通门的防守。北面还要负责随时支援、呼应牡丹峰上的友军,所以也增添了不少人手。最不太可能受到进攻的南面与东面,只分配了少量倭军,而改以大量朝鲜降军加以防御。有了上次长庆门的前车之鉴,这些朝鲜降将也应该长记性了……
平壤城里的倭军忙着庆祝和重新调整布防,而回营的明军也忙着休息,同时大小各级将官也分别被召集到分管攻打各门的各个主将的营帐中,紧密布置明日的总攻事宜。
唐卫轩和夏衍跟着吴惟忠回到大营后,先安排好手下们回营休息、养精蓄锐,随即准备立刻前去李如松的大帐领罪。
唐卫轩本想叫着休静大师一同前去,但是到了僧兵的营门口,一脸疲惫的惟政和处英回答说,休静大师现在正在为今日攻打牡丹峰阵亡的僧兵及明军将士超度亡灵,如果李大帅和吴将军有什么军令,可以直接吩咐他们二人,僧兵们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见二人灰头土脸,但也说得真挚,唐卫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僧兵们的确损失惨重,少说也有几百甚至上千名僧兵阵亡或者重伤。明军虽然也参与了进攻,但是伤亡不过一、二百人,对于数万明军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唐卫轩的心里,对于拼尽全力、蒙受惨重损失的众僧兵,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既然休静大师无法抽身,也只好先和吴惟忠、夏衍二人去见李如松。
说实话,唐卫轩现在的心中是七上八下,虽然未能攻取牡丹峰和自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对于领兵的吴惟忠而言,就不好说了。依照李如松的火爆脾气,说不定直接将其斩首也说不定。眼看已经临近李如松的大帐,唐卫轩禁不住为走在最前面的吴惟忠捏了一把汗。
还好,吴惟忠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步伐依旧沉稳,领着唐卫轩和夏衍二人,在侍卫的引领下,步入了李如松的大帐。
端坐于帅椅上的李如松还是那副辨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唐卫轩心中一紧,和夏衍一起,跟着吴惟忠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大帅!”
“坐。”李如松的语气也是一样的平静,根本听不出他的心中是否已经起了杀意,就像上次在义州城时,随时准备将吴惟忠甚至自己也推出去砍了。
因此,唐卫轩虽然也跟着坐下了,但依然是挺着腰,紧张地猜测着后面李如松会说出怎样的话。凭着自己对李如松的印象,下一刻无论是大声斥责、痛骂今日的作战不利,还是直接拉出去责打军棍甚至斩首示众,唐卫轩都不会觉得突兀或者吃惊。
但是,李如松待三人落座后,随即屏退了左右。待帐中只留下最亲信的几名侍卫后,居然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让唐卫轩如何也想不到的话:“今日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什么?!
唐卫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李如松居然褒奖今日的作战任务完成得不错?!牡丹峰不是还牢牢地控制在倭军的手中吗?!这李如松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
唐卫轩总觉得,这时李如松笑里藏刀所说的反话,就如同上次一样,他先是看似心平气和地问沈惟敬说完了没有,随即脸色一变,马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沈惟敬连带着随行的自己与孙世禄一起推出斩首!谁知道喜怒无常的李如松,今天是不是又演得同一出戏。
不过,唐卫轩等了一会儿,也始终不见李如松的脸色有所变化,依然是那副较为满意的微笑。
这时,吴惟忠也起身拱手,不温不火地回话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全赖大帅指挥有方。”
李如松没有说什么,摆摆手,继续问道:“具体情况如何,不必起身,坐下详细道来。”
“谢大帅!”吴惟忠施礼后,再次落座,而后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开始徐徐道来:“末将先是遵照大帅将令,严密监视着三千僧兵的动向。从僧兵们进攻的凶猛态势及伤亡情况来看,并未发现任何和倭军有所勾结的迹象。末将甚至亲自探查过不少受伤僧兵的伤势,不少都是迎面的胸口位置中弹、中箭,实在不像是和倭军商量好后作出的伪装。甚至末将特别派出的亲信在实地探查过山口处的僧兵尸体后,也回报说大多数尸体临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并无违心做作、不肯尽力之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