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抱着紫竹匣走出涌金园,才知这院子坐落在市井巷陌中,十里街顾名思义,街长十里,与长乐街、朱雀街相距不远,白日繁华不让,在不设宵禁的都城中,这是少数几条夜晚商铺全部收歇的街道,正因如此,此街商铺租赁价格也比其他规模的街道要便宜很多。
这是祁昭在街角豆花摊位上吃早饭时听到的。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缺了角的陈旧桌子旁,紫竹匣就那么随手放在一边,从左边摊位要了一张炊饼,就着热气腾腾的豆花慢悠悠的吃着,将过往行人商贩的神情看入眼中,言语听入耳中。
他模样清俊,气质卓绝,单看外形的话,应当是与周边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但随性的坐姿与动作却又很好的把他融入其中。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的清贫书生,被满腹文章熏陶出了骨子里的贵气,一种又穷又矜贵的感觉。
祁昭慢条斯理的将豆花与炊饼尽数吃完,跟其他帮闲大汉一样,连碗里的香油汤都没浪费,这种对着如此平民食物胃口大开的画面要是被御膳房总管鲍御厨看见,只怕当晚就要气得悬梁自尽。
吃完早饭,祁昭心满意足的在街上晃悠,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悠闲得像湖泊里的鱼,没有方向,随波逐流。
就这么逛了一个时辰,祁昭拎着杂耍摊上买的玩具、奇香楼的糕点和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推开了一座位于城南梧桐巷两进小院的门,有个拿着扫帚的哑巴老汉迎出来,跟他咿咿呀呀的比划了几下,祁昭便把手中的东西和紫竹匣交给他,自己则咬着糖葫芦往内院走去。
“那谢公子还真是个奇葩,二百万巨款傍身,居然气定神闲的坐在街边吃豆花,紫竹匣就被他随手放在一张破桌子上,这心也太大了。”
金梧秋从公主府一回来,在书房的屏风后换衣裳,珍珠姑娘就迫不及待的拿着调查结果来找他,顺便掺杂了一些她的个人感想。
“他跟那些帮闲小贩其乐融融,可见本身就不是什么讲究人,就这他还好意思跟咱要求睡金丝楠木床,东家您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尽管她已经下意识的派人按照那人的要求去做了,并成功订到了床,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东家面前给那人上眼药。
“他家就住在城南梧桐巷,我就不信他家那两进小院里能有金丝楠木的床!合着不花他的钱,张口就来啊……”
金梧秋换了身轻便居家衣裳从屏风后走出,听着珍珠姑娘的唠叨,径直坐到西窗旁的软塌上,拿起放在矮桌上的五个【甲级】加密信筒。
短短半日的功夫,谢映寒此人的生平便呈现在案,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就要得益于金梧秋当年为了与全国各地互商互市而建立起的情报商网——听风了。
金梧秋是从现代来的,穿来之前也算小有成就,将几个从家族接手的快要破产清算的公司拉上了岸,并越做越好,成功脱离了家族企业,眼看快要上市的节骨眼儿上,却遭遇了车祸,胎穿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刚开始是有点崩溃的,不过随着她慢慢长大就发现自己运气委实不错,穿来的这户人家虽是商户出身,却也是当代富贾,家底十分雄厚,并且族内并不迂腐,男女子孙一视同仁,全凭本事说话,父母也是各有抱负,十分开明之人。
在这样的家族中,金梧秋得到了极好的教育,凭着自己的经验,知道商业的关键就是信息和运输,此地洪水彼地甘霖,掌握各地供需消息,形成完整运输供应链,就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无论哪个时代,商人都像是流动的水,只要有利益追逐,他们就能无惧险阻到达世间任何地方。
听风就是收集各地行脚商人的所闻所见,加以筛选判断,以小见大,继而掌握全国咨询。
这件事说着容易,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知道推进过程的艰难。
有对手故意散布假消息的,有自家拆台故意隐瞒重要消息的,还有几家联手故意扰乱市场混淆视听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但金梧秋深知阻力越大收获越大的道理,铁了心要做这件事,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几乎赌上了他们那一房的所有利益。
那些年她与父亲到处游说招揽重要人才,破除万难,父亲还因此累病,所幸皇天不负,最终形成规模。
也正因为她的这个决定,才能让金氏在八年前南境发生大范围洪灾时挺身而出,用听风所带来的信息差和完整运输链,从全国各地搜药集粮,完美配合朝廷渡过了那场天灾,凭实力将金氏推上了江南第一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