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文眼泪啪嚓,“阿奶,这一走,还真舍不得。”
老太太心宽,“这有什么好挤猫鱼子的,不就几步路,结了婚好,结了婚成了家,生儿育女有丈夫有孩子,以后也有个指靠,不要学你奶奶,老不早就守了寡。”
家文破涕,“阿奶,你喝多了。”
“这点酒算什么。”老太太不当回事。又说:“你嫁过去,要处处小心。”家文答了句知道。老太太神色忽然严肃,“人心是猜不透的,嫉妒两个字最可怕,虽然你聪明,低调,但架不住人家恨你,所以做事情千万给自己留点余地。”家文不懂老太太为何突然说这个,只是嘴上应着,并没往心里去。
最边沿的一张桌子。秋林坐在家欢旁边。他问:“你到底考不考大学。”家欢道:“说了不考,你这人怎么回事。”
“考大学才有出路。”
家欢不屑,“没考大学的人都饿死了?我得参加工作。”剩半句话她没说。将来她也要成家立业,自己做主。现在二姐结婚了,过了三姐,就是她了。再加上她一只眼睛视力不好,她现在是能不看书就不看书。
旁边,老五正和汤家老三汤振民玩手绳。振民弄出个“巴黎铁塔”。小玲不会翻了。
“重来。”小玲说。
“你耍赖,输了就要重来。”振民说。
小玲把绳一扯,“说了重来就重来。”
老六家喜正在搜集猪蹄。桌上盘子里的几只猪蹄,陆续被挪到了她的碗里。家欢看到,批评她,“老六你干吗呢!吃得完么?别没够!”
家喜不理她,继续搬运。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家欢来气,拿出四姐的威严。
“我属猪,应该多吃猪蹄。”家喜编了个理由,“不然我走不动路。”
“歪理。”家欢懒得跟她理论。反正也不吃她的,随她去吧。
家文要在家住三天。以孝敬爸妈,感念出生之地。家丽和老太太也回家住几日,两个孩子交给建国带。
晚间,家文跪着给老太太和常胜、美心奉了茶。又分别磕了几个头。家丽结婚的时候是除旧立新移风易俗,没走这些老理。家文结婚,老理又回来了。磕过了头,一家之主何常胜清清嗓子,对着丫头们,朗声说道:“你们二姐出嫁了。但即便是出嫁,也还有回门三天。为什么?那是因为就算我们何家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去了,但永永远远都还是我们何家的人,是你们的姐妹,是一个妈生一个爸养的亲姐妹,家丽,你是老大你特别要记住,是不是,这个家,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散。何家的门头,到什么时候都得有。你们几个,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做对不起何家,给家里抹黑的事!记住了没有!”
常胜中气十足,声震八方。
众女儿忙说记住了。
常胜又说:“你妈和我不要你们孝顺,我们都有退休工资的将来,但无论到什么时候,你们一定要心里存着一个人的好,那就是老奶奶。”老太太被说得不好意思,“常胜,喝醉了吧。”
常胜动情,“妈,我没醉。”又对女儿们,“你们要知道,是谁一个一个把你们拉扯大的,不容易,真不容易。”
美心笑着抱怨,“妈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妈拉扯大的,我还一个一个生出来的呢。”常胜拉她一把,啧了一声,“一会才说到你。”众人皆笑。常胜又说:“再说你妈。你们的妈这个人很神的。生了七个女儿。当然,最上头的那个没了。但还是算七个。七个呀,所以我说你们的妈其实是王母娘娘转世,七仙女呀!”
美心打断他,“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常胜不解,直着脖子。
“我是王母娘娘,你是玉皇大帝?”美心揶揄。
“我就是玉皇大帝怎么啦!”常胜一挥手,人倒了下去。他真醉了。
晚上凑合挤挤。老太太带着老三老四睡一屋。老五老六跟美心、常胜睡。家丽和家文一个屋。
上了床,熄了灯。姊妹俩都睡不着。酒席上喝了不少,到夜里,反倒清醒。家丽住在洞山,跟家文的大伯哥克思和陶先生在一片。少不了听了他们不少故事。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妹妹,“你要小心处理家庭关系。”
一天之中,第二个人跟她说这话了。头一个是老太太。
“知道。”家文听话。
“你那个大伯哥和嫂子不是好缠的。”家丽担忧,“家里又住着个姐夫和两个外甥。”
“不招惹他们就是了。”家文口气柔和。
“你不招惹他们,架不住人家嫉妒你。”家丽追一句,“那个大伯哥,结婚多少年都没有孩子。”
“跟我和卫国有什么关系?”
家丽慢慢拆开来说:“道理上是没关系,可你想想,你嫁过去,过二年,添上个一男半女。你有孩子,婆婆疼爱,他们没有,他们什么更感受,对你又什么感受?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家文直道:“那我管不了。人的命,天注定,谁有福谁享,谁有罪谁受,又不是我不让他们生孩子。我生我的,用不着因为他们就不好意思。”话说到这份上,家丽也不便再多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的状况,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