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别忘了,当年是母亲一力让女儿非嫁那窝囊废不可的!”
“若非母亲,孩儿如今何须过这种回娘家讨嚼用的日子?”
柳家二女一边说着,一边愤恨将方才搜罗到的零零角角全部掏出,一件件猛掼在地上。
因过于气愤以至于愈发狰狞的面孔骇住了杜丽娘,她愣愣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儿发泄心中怨气。
女儿的面孔由黑黄转为赤红,她无助而悲愤地扯乱长发。口中偶尔嘟囔、咒骂,还会哭嚎上几句。
杜丽娘沉默看着,忽而缓缓落下两行眼泪。
她当年一心为情,不惜抛父弃母也要跟柳梦梅在一起,她自问二人情深可感天动地,也坚定认为自己今生不会因此而悔。
自死而复生后,她满心都是对爱情的渴望和坚定。
她坚信自己选对了人,也坚信自己会安乐快活。她甚至未曾想过自己千金出身,柳梦梅生事微渺,这之间的有如何大的差距。
或许哪怕那时她知晓,也会认为情之一字可弥补世间一切。
可她错了。
这世间情之一字不可弥补、不可消弭的东西太多了。
偶然间他口中随意讲出的或寒酸、或自大、或鄙薄之言,都会让她心头一紧,心生害怕。她每日都怕柳梦梅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样貌,真实品性。
又或许偶然瞧见的,他未净手上桌,饭后未漱口清齿,又或许是……下值后丢在床沿的棉袜,随处脱下的短靴,更甚者,是晚间磨牙鼾声……
短短十几载,她以为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的鸿沟便一点点展现,且横亘于心头永世难消。
在她满心震惊,满心不解当年的俊秀状元究竟何处出了问题时,她的儿女在一点点长大。
长子次子跟随父亲身边从小被带去前院,而她则守着三个女儿在后院操持。很快,她们从小小一个婴孩长至二八年华,且出落得亭亭玉立芳菲妩媚。
她初为人母,不知应如何教导女儿行事,便只能学着母亲的样子教导她们读书寓目,知书识礼,望来日嫁一好人家,使父母光辉。
长女性情敦厚,温文雅致,她一心想让长女寻一清贵人家,免她曾受过的困境与有口难言的悲苦。
可怎奈长女及笄,正准备说人家时,突有一日哭着跪地,凄凄哀求。
原是不知何时,她同柳梦梅身边的刀笔小吏生了情愫。
杜丽娘震惊不已,悔痛不已。
柳梦梅虽出身贵族,但早已落没,至他这代衣食都成了问题,自然少讲究那些大家规矩。府中仆从因他吝啬银钱,人手常年不足,内外之分,男女之别更不若杜府那般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