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难道是她阻碍了他的包容伟大?
不被人嫌弃当然是好事,但人得有自知之明,三年前被退婚时,林昕就问过她——“你家现在这样,我和你结婚除了帮你还债还能得到什么?”
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二十年两小无猜的感情,她付出过天真善良时所有的真心,也付出过她能够付出的一切。林昕以前成绩不如她,每逢考前都是景云给他补习,她初中还未毕业就通过了少年班的初试与复试,只因为林昕一句想与她一起念高中,她便放弃机会,选择跳一级与他同班。
当然,他对她也很好,大学时他们同城不同校,为了不耽误她学习,都是林昕跨城去找她,每一个属于他们的节日他都精心准备,给她留下无数美好的回忆。
那段过去并没什么意难平的,他们确实有过许多的快乐,只是再多的快乐也敌不过一朝背弃。林昕结婚的对象是景云的大学室友,一个真真正正且没有家道中落的白富美,多么正确而理智的选择,比一向高智商的景云更加聪明。
如今他过得不好、想要回头,也不会让她觉得爽快,因为她知道那只是林昕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她忘不掉,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那是值得她一辈子记住的教训。
景云知道阿开与林昕不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对阿开的喜欢与对林昕的也是不一样的,一者是顺理成章的水到渠成,另一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悸动。
在不适合的时间,遇到不适合的人,却还是一时昏了头,或许她应该感谢鹿萱的提醒,毕竟包容伟大终究是一时的场面话,唯有实实在在的生活才是真。况且,想包容、想伟大也得有能力才行,否则于人于己都是拖累。
“阿开。”她握紧双拳,冰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温度,“你穷成这样,能帮我什么?”
阿开一愣,眼眸中却闪出一丝微光,“你让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因为我穷?”
“对啊。”景云哂笑,“从一开始我就嫌弃你穷。”她是一心向钱看的景凿墙,怎么能为了又穷又老实又好欺负的阿开而难过呢?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失恋过,好歹这次是她主动,感情这种事,什么心如刀割,什么肝肠寸断,只要死不了,只要生活还得继续,痛不欲生也得生,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那……”他松开揉泥的手,垂下眉眼,遮住眼底暗藏的情绪,“……如果,我不穷呢?”
公平坯房内,揉泥声、陶轮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让人听不清,但景云还是听见了,他不穷?也许是吧,在他看来粗茶淡饭、助人为乐都是幸福的事,他或许觉得日后给龙洺打工,还能升职加薪吧。
“可是我穷。我与你结盟就是为了秘青瓷,你要是做不出黑胎青瓷,就保不住秘青瓷,那景宝斋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纵然是毛茸茸的小狐狸,一时眉眼弯弯、娇俏可爱,也绝不是食草动物,它专吃可爱的兔兔,一口咬下去就再也不会松开,“你可以放弃更好的选择,那是你糊涂,但我不会。”
“人人都喜欢你,人人都利用你。”
“可我既不想利用你,也不想喜欢你。”
她一句接一句,将心底所有的悸动全部斩断,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晚,她野心勃勃而来,遇到天真老实的他,从第一眼相遇,她就不乐意坐他的电动三轮车!
“更好的选择……”阿开重新揉练起干硬的泥团,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绷紧,每一下都用尽力气,他知道,这是一团已经揉坏的泥。
生坯拉坏了可以重来,但泥揉死了,就救不活了。
“我应该和谁在一起才叫更好?凉师妹?还是鹿小姐?”他的眼眸静若深海,语气也很平静,仿佛是接纳了她的好意,是最听话随和的大师兄,“你那么聪明,不如替我选一个吧。”
景云心头一颤,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你自己喜欢。”
“若是为了继承龙家窑,应该选凉师妹,若是为了度过眼下的难关,就应该选鹿小姐,可要说我自己喜欢……”他异常冰冷地笑了一下——
“又有谁在意呢?”
她为他捍卫公平,却不知他心底最深的伤是什么,就像她自以为果断,觉得只要足够理智就可以结束一切。
可阿开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