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开将枯萎的花瓣摘干净,只留下当中青嫩欲滴的莲蓬,然后剥开一颗递给她,“这个时节还不苦,很甜的。”
黄绿色的莲子还没到真正的成熟期,细细长长的,被他捏在指尖,像一颗玲珑的玉石似的,见她没接,他抿嘴一笑,“那我帮你剥壳,你可别嫌脏啊……”
景云咕噜咽下一口口水,头顶的雷达发出警报——敌军开始进攻!
不等阿开剥好莲子,她连珠炮一样率先开火,强行在咫尺之距间炸出一道战壕来,“我告诉你,我堂堂景宝斋女总裁,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要以为你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动我,我精明着呢,难道会因为一点好处做赔本买卖,给你占便宜、吃软饭的机会?想都不要想!我早就把你看穿了!就算我不是学徒,不和你绝交,那也是路人!”
她一通吼完,心跳得扑通扑通,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心慌,而阿开呢,仍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剥莲子,不知是根本没在听,还是听到了也觉得无所谓。
“你……”
景云大口喘气,话才说一个字,他就把剥好的莲子恰逢其时地填进她嘴里,然后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说:“既然你很精明,那你怕什么呢?”
“唔?”
“我是说,既然你早就把我看穿了,就不用害怕被我占便宜啊,你占我便宜不就好了。”他光是声音都有一种撩人心弦的磁性,更别说主动撩了,“我自愿的。”
景云心像是被淬了火似的,兹啦一声——
她确定了,这家伙不是一滴水,而是硫酸啊、硫酸!
***
即便是一夜未眠,但第二天景云还是如约早起,跟着大部队往后山走。大概是昨晚阿开和师父的对峙太过精彩,徒弟们今早还在小声议论,景云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脑后射来一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
其中最生气的人莫过于郝一百,黑眼圈比眼睛还大,可见昨晚睡得比景云还差。而最开心的人则是阿开,一路上笑嘻嘻的,又变回了人见人爱的大师兄。
一时间龙家窑上下人人欢喜,就等着大师兄复工呢!
后山的新窑沿用了龙家惯用的圆窑款式,但相比旧窑更加气派,穹顶高耸,窑室宽大,烟囱设于窑室后壁,窑顶有天子眼,下有吸火口,连投柴口都大了一圈。窑门前的供桌上是各种祭品和一只三足香炉,香炉后供奉着窑神的画像。
窑顶的横梁上贴着一张崭新的祈福红纸,字是龙千峰亲手写的,气势豪放、汪洋恣肆——
一窑烧出玉满天。
吉时一到,仪式正式开始,把桩师傅魏楠将点燃的木柴投进火膛,窑室内的匣钵昨天就已经码放整齐,一层一层的匣钵内是龙家窑一个月所做的全部釉坯。
龙千峰率先点燃三炷香祭窑神,尔后由大徒弟阿开另点一炷香插在窑屋外的地面祭地神。
仪式并不复杂,但所有人都极为庄重严肃,连一点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没有,火苗在窑室内蔓延,耀眼的光芒从火道上窜起,龙千峰大声念道:
“窑神在上——”
魏师傅与一众徒弟跟着他念:“窑神在上——”
“弟子龙千峰,今日为龙家窑新窑祭窑——”
“弟子魏楠、阿开、苏木、时晨……”
“愿窑神保佑——”
“愿窑神保佑——”
“烧窑大吉!”
“烧窑大吉!”
整齐划一的嗓音在寂静的后山响起,雄壮浑厚、铿锵有力。秋风起,落叶黄,然而窑火艳红,青瓷碧玉,纵然一切都褪色,也依然有永恒不灭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