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内,往来的亲兵们皆素衣皂带,仆役们拿着白幡四处忙乱。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自东次间端出,江枫此刻卧在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陷入昏迷。
周身多处伤口都在淌血,然而最要命的一处伤在胸前,两枚箭镞刺入肺腑,毫厘之间便可要人性命。
营中军医及廷康城内的郎中皆被急召入府,叽叽喳喳商议对策,阔朗的正堂一时拥挤起来。
“口周紫黑,大将军这是中毒之像,那箭头上淬了毒,依老朽看,现下当务之急是要把箭头取出来。”
“非也非也,大将军伤在肺脉,失血已多,当先止血。贸然拔箭恐怕反伤性命。”
“荒谬至极!不拔除箭镞,你当如何止血?”
“自然当先以宁肺止血汤煎服。”
“大将军眼下的情形,如何灌得下药?”
“都住口!”
高允被这一屋子郎中吵得脑仁疼,眼见江枫呼吸渐渐微弱,心焦之下,提了个老者到榻前,“你只说治得治不得?”
那老者惊魂未定,慌忙摇头:“险呐!箭镞贴近心肺,大将军生死只在这毫厘之间,要取出箭头谈何容易?”
高允扫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垂下头,唯恐与他对视。
卧榻另一侧,有一人戴冠而不披甲,气度高华,面色微沉,正是前来北境监军的太子江云谏。
见无人请缨,他只得开口道:“若能治好云风,本宫重重有赏,诸位谁可一试?”
不料众人将头垂得更低。
“废物!”
高允一拍几案,杯盘倾覆,茶水泼了一地,杯盏滚到一个大夫脚边,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膝一软,跪道:
“将军息怒,小人才疏力微,实不敢拿大将军性命玩笑……”
高允也不与他为难,冷哼一声,便提步朝外走。
“高参将这是去做什么?”江云谏问。
高允憋了一肚子火气,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边走边道:“这些庸医没本事,末将自去寻有本事的人。”
江云谏忙起身:“你是说狱中那个神医弟子?”
这话正中高允的心事,他脚下一顿。
江云谏却摇头:“此人来路不明,且有通谋小宛之嫌,若有好歹,本宫实不好向父皇交代。”
高允最见不得他这蝎蝎螫螫的样子,拍案怒道:“你现下才想起来不好交代,前番为何又要擅自——”
“高参将!”
剑拔弩张之势已成,外头的亲兵忙制住高允的话头:“参将慎言。”
高允一句话怄在嗓子里,又见那亲兵身着素服皂带,再瞧门外,已张起治丧的白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以手握拳,锤得桌案一震。
“传令下去,不想领军法的,剥了身上的白皮。大将军还没死,谁给你们的胆子治起丧来了?”
亲兵正支支吾吾,江云谏接过这话:“是本宫命他们备下的,王公公说了,用这些东西冲一冲,或能好得快些。”
这话听得高允心中一梗。
老大夫们面面相觑,心下暗忖,不禁暗道,久闻太子殿下治兵心慵意懒,没想到治丧却比谁都勤快。
先前那老军医重重一叹,道:“太子殿下,高参将的话有理,大将军命悬一线,老朽们有心无力,若狱中那位大夫真有本事,不妨令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