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烛火昏暗,今夜殿外的月却通明,树影在窗上随着风摇摆,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感觉到身心平静。
突然间窗前闪过一个黑影,我心中一惊,未敢声张。只是目光追着那黑影停在几案前的窗边便不动了。那扇窗前是个池塘,三面临水,边上有颗极茂盛的垂柳,正好能隐匿一个人的身形。这人可真会藏,看样子对东宫十分熟悉。
从窗前的影子来看,似乎是个身着轻甲的有些清瘦的男子。我本想喊抓刺客,可越看越觉得这个身形熟悉。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放下了个小瓶子模样的东西就离开了。
又等了许久,我确认他不会再去而复返之后才敢蹑手蹑脚来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透过打开的缝隙,我看清窗外是一个小小的白瓷瓶,瓶身贴着一张纸,写明这是治牙的粉末,并且注明了一日两次敷用,略苦。
看到纸上的字,我有些恍惚,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中。果然是他?他回来了?赶忙打开窗探出身去寻,窗外一个人也没有。
掂了掂手上的药,我暗暗想:这东宫的守卫也不过如此,竟如此来去自如。
不敢多做耽搁,我揭下瓶子上的纸,用烛火点燃。纸燃烧时候的火焰灼疼我的指尖,这才让我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闻到纸张燃烧的味道,沈涤尘连着翻了两个身,我紧张地看着他,好在他并没有醒。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做了许多梦,大都是回到从前的某个时刻,我在梦中拼命追逐却跑不快,累得我即便是醒了还是浑身都疼。
妆成来给我上妆的时候心疼地说:“这么黑的眼圈,太子妃昨夜没睡好吧?”
我实在是眼睛也睁不开,靠在椅子上任妆成摆弄,随口答道:“嗯,昨天后半夜才睡着。”答完我便后悔了,只听得苏嬷嬷和鹅黄捂着嘴笑。可我又实在是不好解释什么,佯装生气瞪了二人一眼。看她们二人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好笑,只觉得脸上烧到耳根,笑道:“越发没规矩。”
仅仅这一会儿梳洗的功夫,陇客已经来催促了两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长信殿的人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并不想去,今日家宴本一是为宋云朗接风,二是让宋云朗与董鸣珂在席间相看一场。于我本没什么关系。何况这二人我都不想见。
所以我并不着急,只是任她们将我裹紧一层又一层的锦缎中,披上宽大的外袍。待一切妥当,再将我推出门,塞进马车。
沈涤尘早已等在马车里。见我上车,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为何耽搁这么久?”
我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沈涤尘,心里一百八十个理由一一都被自己否决。只得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过于滑稽,沈涤尘竟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是还没睡醒呢吧?”
他这番操作搞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好在他不再继续追究我为什么磨蹭这么久。
马车很快驶入宫门。入了宫门,便是太子与太子妃也要下车步行了。
从马车上下来后沈涤尘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凉,我试图抽回来却被他暗暗用力拉住。于是我任由他拉着我一路走入中正殿,慢慢的我们的手温度变得接近了。
因为是家宴,人并不多。刚进殿我便看到宋云朗。他与离开前判若两人,更高,更瘦,更黑。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应京时候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变得精壮,额头一条浅浅的疤痕斜斜插入右边的眉毛。好在没有伤到眼睛。整个人多了一份力量的美感。与我在坊间见过北方来的汉子无异。
打量着他的身形与穿着,我更加确定昨日夜闯入东宫的黑影就是他。
在他身边的女子温文尔雅,穿着一身水色衣裙,规规矩矩跪坐在桌案前,娴静似娇花照水,惹人生怜。李家与董家私下并没有什么交情,我也从未见过董鸣珂本人。但我只消看她一眼,我便猜到这就是晓誉应京的才女董鸣珂。
察觉到我在看她,董鸣珂微微颔首向我致意。我也微笑对她颔首。
这便是宋云朗今后的妻子,诚如沈涤尘所言,确实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堪成为宋云朗的良配。也只有宋云朗这样的少年将军,才当得起董鸣珂的良人。
落座没多久,皇上同贵妃娘娘也来了。
皇上并未直接落座,而是径直走向宋云朗,边走边笑道:“云朗啊,让朕看看你。”
宋云朗出席下跪迎接:“微臣,参见圣上。”
“不必跪了,让朕看看你。”皇上扶起宋云朗,“高了!也壮了!想你随你父亲离开都成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如今也长大了。好!好啊!你父亲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