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前,李陟遐翻身下马,他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皮质的护腕系住衣袖。若不是衣着太素了些,还真颇有一点贵公子的样子。
“李陟遐见过太子妃。“他单膝跪地像我行礼。
我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替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土:“陟遐,你今日怎么会来?”
到底还是个少年,李陟遐站起身开心道:“今日休沐,恰巧赶上元宵节。我一早已经去拜见过义父了。义父说太子今日有要事不能陪阿姊,担心阿姊一个人赏灯不安全,特命我来陪护。”
“好。“我笑道,“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只管告诉阿姊,阿姊替你去提亲。”一句话说得他从脸红到耳朵。
街市上好不热闹,不管是世家公子小姐,还是平头百姓,各个都精心装扮。便是上了年纪的老媪,也要在鬓间插上一支菩提叶。我们一行四人穿梭在人流之中。妆成与鹅黄爱吃,手里端着酪面,皂儿糕还不满足,又挤到人群中想要去买玉消糕。我和李陟遐一步没跟上,便被人群冲散,很快就寻不到鹅黄和妆成的身影了。
我心中有些着急,扒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去辨认,可都不是她们。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是李陟遐,他语气温柔而冷静,对我说:“阿姊别急。鹅黄阿姊和妆成阿姊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来寻我们。我们去高处,让她们更容易看到。”
李陟遐的话让我安心,我点点头,被他拉着穿过人群,来到一处桥上。他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道:“阿姊,这是回东宫的必经之路,位置又显眼,妆成阿姊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我点点头,坐在桥的护栏上边吃糖葫芦边漫不经心地扫视周围。
桥下的流水清澈而流速平缓,水中漂浮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莲花灯,这里面承载的是善男信女们心愿和祈盼。我也想放一个,可是思来想去,我却没有什么愿望可以许,只能悻悻作罢。
寻着这些莲花灯的来处望去,我竟看到了“有公务在身”的沈涤尘。他与张念一同捧着一盏莲花灯,眼神虔诚,像是在许愿。少顷,二人将莲花灯放入水中。他怜爱第捧起张念的脸,吻上她的唇。
周围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我突然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孤独。这时间之长远,天地之辽阔,仿佛只有我是孑然一身的孤独之人。我第一次对命运生出恨意。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是我要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笼中,是我不得不推开年少时的恋人,是我要为了李家长久地坐在太子妃的冰冷位置上。凭什么我遇到的是心中已经有了一生挚爱的沈涤尘?凭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缓缓握紧,痛的感觉一直传到指尖,差点没能拿稳手中的糖葫芦。我已经不愿意待在此处,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李陟遐跟在我身后,问:“阿姊不等妆成姊姊她们了吗?”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再问,只是跟在我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变术法的摊子前。只见一名女子从包裹中取出一块三尺见方的金铤纹样织锦,将其角对角折叠三次。又取出一把剪刀,在看客面前呈现一周,让看客过目。随即将叠好的布剪出蝴蝶的形状,抓起来往空中一挥,嘴中大声喊道:“蝶去!”一连串的蝴蝶应声从她手中翩翩飞出,消失在夜色里。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拿出铜钱掷入一旁的钵里。
那女子得了赏赐,抱手拱拳为礼。又伸手在空中虚抓一把,大喊一声:“蝶来!”只见刚才飞走的蝴蝶又从夜幕中悉数飞回她手中。她手握成拳,在之前那块织锦上一扫而过,再打开织锦时,那织锦竟毫发无损。惹得众人又连连叫好,再次将铜钱掷入钵中。
“爹爹,蝶蝶。”身后响起一个含混不清的稚童声音。我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男子肩上骑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那孩童紧紧抓住她爹爹的发髻,一个劲地说着“要蝶蝶要蝶蝶”。男子双手举过头顶扶住孩童的腰,脚下一颠一颠地逗她。这父女二人穿着朴实却十分干净整洁,身上隐隐有一股皂角的香味。他们旁边站着一名女子,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皂角味道,想来应该是一家三口吧。
看完幻术,女子向父女二人道:“时候不早了,明早还早起,我们这就回去吧。”那男子听了女子的话,一边安抚着肩上的孩子,一边腾出一只手来牵起女子,道:“那我们回去吧。”
这对男女之间并无一字甜言蜜语,我却深深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这样的夫妻情分远比沈涤尘的言语许诺和偶尔的亲昵要珍贵郑重。我心中生出许多的羡慕。仿佛看到了人生里其他许多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