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猫着,也得呼吸不是,瘟疫是个隐身鬼,当你发现它时,它早已来很久了。
于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性格怪僻的瞎老头终于忍不住了,他蒙着口鼻,走一步摸一步地去给村里的病人扎针。
「我扎死过人,你们害怕不?」
每到一家,他便问一句。
到了这个地步,死马当活马医,大家自然是不怕的,不仅不怕,还催他赶紧扎。
于是瞎老头摸着穴位下针,边扎边说:「大槐树下秋妹在熬药呢,赶紧去端,不要钱,记着,那是老陈家出的银子,要知恩。」
镇上的馄饨铺挣了些银子,王珩不在,我便私自做主挪用了。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我相信王珩和我的心思是一样的。
扎过针,喝过药,病人渐渐好了起来,可是瘟疫实在太厉害,瞎老头一人之力太单薄,桃水村发热的人却越来越多。
于是,我奶和马奶奶接手了熬药的活儿,而秋妹也去给病人扎针了,村里第一个被她扎好的病人就是张寡妇家的二小子。
还真让这臭丫头说着了,如今桃水村的人,都求着被她扎呢。
王珩十一月又去了随州,音讯全无,我很是担心。
如今瘟疫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据说连宫里都开始有人发热了。
他孤身在外,又是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向来不会照顾自己,这可怎么得了呢。
哎——
寒冬已至,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像水蛇一般,整日湿漉漉阴森森地缠绕着我。
我做噩梦了。
哦,不是,是我奶做噩梦了。
腊月里,我奶感染了时疫,高热不退,陷入了昏迷。
因为喝了小柴胡汤的缘故,我们全家都无大碍,冬宝倒是发热了两夜,但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唯有我奶,针扎过了,药喝过了,却依然满口呓语,形同疯癫。
她时而闭着眼沉声痛哭:「老头子我对不住你啊,咱大儿死得可怜,闺女也受人欺负,我做鬼也没脸见你啊。」
又时而猛然睁眼紧咬牙关:「可了不得了!国公府被抄了!咱受人恩惠,砸锅卖铁也得救哇!」
马奶奶在一旁哭成泪人,她紧紧握着我奶的手,泣不成声。
「李大花,你是我亲姐姐,你若有事,我也活不成了!」
秋妹哭着将瞎老头请了过来:「田爷爷——」一时间,我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瞎老头却一摆手:「救人要紧,废话少说。」
没出一炷香的工夫,我奶便被扎成了个刺猬,头顶、眉心、手臂、双腿、脚心,瞎老头每扎一针,我们全家就激灵一抖。
眼睁睁看着亲人遭罪,那滋味,谁受谁知道哇。
好在老天爷保佑,到了半夜,我奶出了一身的汗,终于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饿」。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阿弥陀佛,退热了。
这场从未有过的瘟疫,从隆冬到初春,听说死了十几万人,老皇上也得了,虽然在御医的照料下,他到底缓了过来,可经此折腾,他的身子已然大不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