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去问阿娘,她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她只记得那天午后太阳特别大,芙蓉苑的下人跪倒了一地,能隐隐约约闻到他们身上的汗水味。她坐在阿娘的内室,听到了外面院子里木板拍击的声音。
等到她好奇走出去看的时候,只见她的奶嬷嬷和她娘身边的菊芳姐姐皮开肉绽,刺鼻的血腥味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鼻子。
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坐在床上,环顾四周,是在她的曦霜阁,床边还有她娘亲手做的布老虎。她很害怕,不敢睡,守夜的只有丫鬟菊香,她娘亲不在。直到天微微亮,她才握着菊香的手和布老虎睡熟了。
直到四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徐青章。听说祖父常年带着他游历,他们今日刚刚回府。八岁的少年神采奕奕,即使站在严厉的祖父面前也能对答如流。
和二叔家的煜堂兄不一样,她哥哥的笑容很阳光,让人心生好感,她也有哥哥了。
他身边还有个黑脸侍卫,手里拿着两个一男一女的磨喝乐,很是精致。
菊香告诉自己,二少爷这几年是头一次回府,他的磨喝乐肯定是送给自己的见面礼。菊香也有个哥哥,经常给她编一些草做的蚂蚱和蜻蜓。她还拿来逗过自己。
是啊,他只有自己一个亲妹妹,他当然会把那种哄小孩的玩意儿送给自己。她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比那个煜堂兄好一万倍。
但是她没有收到礼物,她等了整整三天,她都没有见他派人把那两个磨喝乐送来曦霜阁。她觉得肯定是他忘了,于是她带着菊香去了他的望青居。
曦霜阁离他的院子很远,她走了很久才到。院子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在打扫,下人说他不在。她想着,那她就到房间里等他好了。
她走到房内,没有几个摆件,显得很空旷。房间里也没有熏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就连她的耳房也没有这股臭味的。
她在她的床头看见了那两个磨喝乐,果然,他定是忘记送给自己了。她拿起来那个女娃娃把玩,却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兰字。她已经启蒙了,这个字夫子前日才教过。兰,品性高洁,常形容优雅的女子。于是那个磨喝乐被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倘若不是菊香告诉她,那是送给自己的,她也不会那么失望。菊香该罚,还有大房里那两个名字里有兰的丫鬟。
丫鬟,下人而已,下等人,都不算个人。只是个奴才,玩意儿,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徐青章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她在惩罚三个丫鬟。她跟他解释说,是丫鬟打碎了他的磨喝乐,他听了后一言未发就走了。
等长大一点才知道她的哥哥,最是善良,所以她不再在明面上惩罚下人。她还叫陈妈妈把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换了一批,那些奴才,都被自己罚过,尤其是菊香。她吩咐陈妈妈把她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南竹看着自家小姐面容扭曲,眼里迸发出来的怒火,有点吓人。她是前两年过来伺候霜霜小姐的,她虽然娇蛮,但从来不曾这么可怕过。
“去我娘的院子。”
曦霜阁离芙蓉苑不远,徐霜霜一进房间就看见她娘还在梳洗。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国公府的规矩都忘了?”美妇一双丹凤眼微眯,不留情面地训斥她。
“娘,我委屈。”徐霜霜上前搂抱住这个几近半百的妇人。
她娘保养得好,半老徐娘,依旧风韵尚存。这个年纪,寻常家里怕是早已做祖母了。
“娘,昭王殿下送了两盆菊花给凌兰姝。之前阿柔问他要,他都拒绝了。”
“两盆花而已,你管他们做什么。”肖氏看着眼前的娇儿,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别想了,你爹不会让你嫁给昭王的。”
“娘,女儿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徐家不会为了你去参与夺嫡的。”
徐霜霜耷拉着脸,满脸不开心,“那哥哥呢,你们就让他娶那个孤女为妻了?”
肖氏不喜欢徐青章,连样子都不想做。“那是你祖母决定的,你不服气就去找你祖母。”
“娘,我不喜欢凌兰姝,她哪里配嫁进我们徐家。阿柔她还……”
“三小姐,夫人应酬了一天,现在身子不适,您还是明日再来请安吧。”穆嬷嬷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肖氏性子不耐就开口劝道。
等徐霜霜走后,肖氏这才躺到床上。
“夫人,国公爷喝了您送过去的醒酒汤,这会已经睡下了。”
徐致早年是住在芙蓉苑的,但是那次有了徐青章后,自己和他冷战了几年,他俩就分房睡了。所幸这么多年,他也就做错了那么一回。
她三十岁生了徐霜霜,诊出喜脉的时候,自己和徐致都喜极而泪。可惜是个女儿,十月怀胎,初为人母的喜悦,渐渐被不甘心所替代。
她常年喝坐胎药,日日喝,年年喝,喝到胃里翻江倒海。她求了那么多佛,拜了那么久送子观音,为什么不满足一下她这么个小小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