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川急忙退得更远了一些。
谢云嫣憋了许久,这会儿巴巴地凑了过来,红着脸,小小声地道:“玄寂叔叔,我……”
“你的心思用错了,不该用在我身上。”李玄寂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他的神色和声音都是平淡的,如同这雨后的秋色,带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清冷与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因为你父亲走得早,你自小孤苦无依,见了我,难免会生出孺慕之心,这和男女之情是不同的,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搞混了也不要紧,等你日后遇到心仪的男子,自然就会明白过来。”
“不是这样!”谢云嫣焦急地争辩着,“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不懂,我不可能搞混,玄寂叔叔,我、我……”
她终究是害羞,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急得两眼泪汪汪的:“我念着一个人,睡着了梦里是他,醒来了心里想的也是他,难道这还不算吗,我心如磐石,再没有更改的可能,您一定要信我!”
“不行。”李玄寂终于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我生而不祥,命数带煞,注定一生孤寡,我的亲生父母、养父母皆是因此而离世,与我亲近之人皆不得善终,我不能害了你。”
他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谢云嫣从来没有见到他这般温和,仿佛风从林间来,那么轻地拂过她。
“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必有如意佳婿讨你欢心,可惜却不能是我,你且放心,这一生一世,只要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许你岁岁无忧,恣意快活。”他如是道。
“可是没有您,我一点都不快活!”谢云嫣握紧了拳头,大声地道,她的神情倔强,一滴泪珠却从眼角落了下来,“玄寂叔叔,您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在这里,就在您的面前,您敢说您无动于衷吗、您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吗?”
她眉目如画、肌肤欺雪,明艳不可方物,如水中花、镜中月,不可念、不可及、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我有罪,不该生此妄念。”李玄寂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语一般,他向后退了两步,终于转身,大步过去,跨上了飞廉。
“赵子川。”他一声断喝。
“是。”赵子川飞奔而来。
李玄寂指了指谢云嫣,对赵子川道:“送她回去,好生照顾,她若有不悦,我唯你是问。”
赵子川十分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应道:“是,小人遵命!”
李玄寂打马疾驰而去,不顾谢云嫣在身后呼喊着他。
“玄寂叔叔!玄寂叔叔!”
那么甜美的声音,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觉得身体滚烫。是的,他有罪,不该生此妄念,诸天神佛在上,降罪于他一人便好,从此后,他将远离她,不再贪心。
李玄寂一路狂奔,径直回了燕王府,府中的人见他一身湿淋淋的回来,皆是惶恐。
“我要沐浴。”他只是简单地道。
到了浴殿后,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脱了衣裳,拎了一桶水,“哗啦”一声,直接从头上浇了下去。
秋意已浓,天气凉薄,那一桶冷水下来,激得他身上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他甩了甩头,不够,远远不够,身体热得烫,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整个人架在火上烤,皮肉焦烂、骨头生疼。
一桶又一桶的水不停地浇下去,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仰起头,近乎自虐地让水灌进口中、灌进鼻子,呛进了肺里,令他几乎窒息,直到最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弯下腰,咳了起来。
咳得那么剧烈,心都要从口里吐出来一般,他捂住胸口,似乎要把心按回去一般,用力地按住了。
大约是按不回去的。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把身体和头擦干,换上了干净衣裳,当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已经平静如常,神情冷峻而高傲,依旧是威严无上的燕王殿下。
侍从们觉得燕王今天看过去格外冷厉,整个人都好像从冰窟里出来一般,散着逼人的寒气,他们低头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避得远远的。
李玄寂去了书房,他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下来,打开一看,才现是一本《礼记》,他不由地望过去,摆在下面另有一张小书案,她曾经趴在那里抄书,苦大仇深的小表情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她总爱偷偷摸摸描绘他的画像,被逮住了还要甜言蜜语地哄骗他,她的声音似云朵、似蜂蜜,叫人陷进去了就爬不出来,甜得要命。
李玄寂翻开了《礼记》,手指从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他表情淡漠,但目光晦涩,思绪都埋在心底,那么深,大约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可念、不可及、不可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