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程朔耳边闪过一道雷声,头顶的夜空还和刚出来时候一样清晰明朗,半轮月亮孤单地挂在那儿。他转过去,傅晟矗立在巷口前的身姿包裹在一身几乎要融化进周遭的黑色装束里,只有胸前的领带夹随着他的步伐传递幽暗的反光。
“你再说一遍。”
傅晟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真皮皮鞋碾过地上碎石细砂。
“重新见到柏晚章的感觉怎么样?”
“傅总,您要的资料。”
周俊将密封的牛皮纸袋搁置在傅晟办公桌前,落地窗外林立的大厦在深夜依旧彻夜通明,照在墙上如图精美摆设的钟上,时针直指向9。
傅晟并未抬头,询问迟迟没有离开的周俊:“还有什么事情?”
“关于程先生被封锁的资料我已经查到了,都在袋子里,只是有件事。。。。。。”
“说。”
周俊抿了抿嘴角,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极为荒唐:“那些资料,是十年前傅氏的人亲自封锁的。”
撕拉——钢笔锋利的笔尖划破了纸面,傅晟揭起冷沉的眼,如同审讯室里炽亮的灯泡直射向低头的周俊,“解释清楚。”
“目前只能确定,不是董事长做的。”周俊缓缓说道,“其余的我都整理在资料里,您可以看看。”
不是他父亲,那只能是一个职位比他父亲还要远远高出的人。
傅晟单手摘下眼镜,按揉了一下长时间伏案而干涩的眼角,但傅老太太慈祥的面孔依旧在闭眼后浮现在一片漆黑的屏障前。
“出去。”
“是。”
门锁轻轻合上的咔嚓盖在秒针的走动下,傅晟视线移向桌面上那份薄薄的牛皮纸袋,里面蛰伏着一个他等待了许久的结果。虚惊一场?或是另一个深渊?他设想过无数可能,但却从未想过结果会是这样一种情况——程朔是怎么在十年前就和傅家产生联系?
良久,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他解开缠绕的白线,打开了一段被尘封在十年前的遗址。
“手续都办得怎么样?”
出差前一晚,向来从不过问他生活的傅承海将他唤到跟前,一副有事要交代的模样。
读懂情绪是傅晟从小必修的学问,于是他微敛着下巴,用平缓沉着的声音说道:“录取信已经拿到,第一学期从九月份正式开始,我已经联系了航班申请航线,过去后的住宿和学校事项我也会在去之前一一安排好。”
傅承海点头,面露欣赏,“我知道不用担心你。”话音落下,他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茶,似乎是觉得烫,皱了一下眉头,“到时候柏晚章会和你一起过去,做好准备。”
傅晟的眼皮跳了一下,“需要我提前联系好那边的医生吗?”
“大难不死还换了颗心脏,过去的毛病早都好了,”傅承海不咸不淡地说,“你用不着管他什么,给老太太一个交代就行。”
那时他颔首,道了声好,然后不再过问。
关于柏晚章的事情,他一向不好奇,不参与。每年有长辈在的家庭聚会上扮演一对好叔侄就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所以当几年前从闲言碎语中听见他这个病怏怏的叔叔与一个男人私奔,弄得轰轰烈烈差点连命也不要时,他的确震惊过,似乎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和印象里对所有都不敢兴趣的柏晚章关联到一起。
他曾很多次以为,柏晚章活不过二十岁。
至于那个仅仅存在于听闻中的‘私奔的男人’,从未以一个具象化的人形出现在傅晟脑海,也许潜意识里认为,他还不够格。一个不会与他的人生产生交集的普通人。而在他们的世界里,‘普通’被重新赋予了贬义。
只知道那是一个不学无术带坏了他叔叔的顽劣份子,在很多年后,包括他叔叔身边从未有人再提起过这件荒唐的往事。
在看见手里这份资料以前,这个恶劣形象仍旧以一个空白的剪影活在被他快要遗忘的意象里。
傅晟禁不住低笑了一声,放下那几页薄薄的纸,不知是讽刺,恍然,愤怒,还是其余更多未命名的滋味糅杂在一起,拖着长长的叹息泯灭在黑夜中的办公室。
或许,他们傅家注定与程朔有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跨越时间,千丝万缕。
真相远比想象荒谬。
燃烧过头的烟灰洒在手指上,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程朔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喑哑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听说你们相处的不错,叙旧了吗?”
“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