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凭着一股冲动,就连程朔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追出去。
或许傅晟说的没错,刚刚伤完人,转头又去扮深情。真够昏招,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离开傅晟的寓所,站在夜晚人影稀疏的街道上来回张望,始终睃巡不到傅纭星的背影。只有草丛里一晃而过窜出来的野猫的黑影。
程朔喘着气,拖着步子坐在唯一一处还亮着广告牌的公交车站下面,从兜里摸出挤得皱巴巴的烟盒和一条口香糖,毫不犹豫地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熟悉的气味安抚了躁动的神经。
其实,他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根本没有想过如果见到傅纭星后应该解释些什么,又该怎么挽留。意外压根不会和你打招呼,就像流星一样来得没有道理,结束得也突如其然。过去他能瞒过傅纭星所有不对劲,只是因为傅纭星还愿意相信那些蹩脚的谎话,但是现在呢?信任崩塌,他在傅纭星眼里估计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手机里还躺着那三个未接来电,红色的大字有点刺眼。程朔点开聊天页面,眯起眼睛穿透烟雾打出了对不起三个字,发送,跳出更为鲜红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程朔盯着那条发送失败的讯息,吐出一口雾气,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夜班公交车停在面前,没有人下来也没有人上去,司机瞥了无动于衷的程朔一眼,公交车咔嚓咔嚓重关上了门。程朔埋着头抽完一根烟,车尾灯带来的光亮渐远,一双黑漆皮鞋踩着那束光的尾巴,停在程朔面前。
程朔的肩膀动了一下,仰起脖子,傅晟双手插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狼狈的他。
“他回去了。”
程朔慢了半拍,“哦。”
“打算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傅晟说,“他看不到。”
“又不是坐在这给别人看的,”程朔无语,“就不能让我心情差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他没想到傅晟会跟过来。
没戴眼镜,头发也依然和出门前一样散乱着,哪怕神态再冷静,看起来也和他一样,离开得并不体面。
有点意外。
但也是,毕竟刚刚温存过的男人总是会从身体残余的温度里匀出一丁点来怜悯对方,就算只是荷尔蒙上头,也难得蛊惑人心。
傅晟冷笑一声:“演够了吗。”
程朔额角的青筋跳了下,“你说谁演?”
“程朔,我不认为你有多么喜欢他。”傅晟说完,沉静地等待他的反应,细看下,划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情绪波澜。
仿佛一场没有输赢的赌注。
程朔先是愣了一下,掐灭燃到尾的烟头,后仰靠在了广告牌上。
“我不知道。”
含糊其辞,没有反驳。
事实的确是这样,最开始不就是说着玩玩而已吗?感情上的事,认真便没有了趣味。他喜欢双方心知肚明地演深情,到了厌倦的时候再愉快地一拍两散。毕竟他唯一一次付出真心就在这件事上跌了个大跟头,身上的伤至今没有愈合,想起就会打个冷颤。
你在透过我看谁——傅纭星的眼光太狠毒,几乎要撕开真相的一角。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十八岁的傅纭星与十八岁的柏晚章,他们身上都有着他为之趋之若鹜的相似之处。
真诚?决绝?或许是那股遇见所有阻碍都有劈出一条血路的决心。用冰冷筑出外壳,内核的热度却总能轻而易举地灼到想要靠近他们的人。
程朔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内侧被遮挡的疤痕,傅晟垂眸,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跟我回去。”
“凭什么?”
“你当然也可以在这里坐一整夜,”傅晟缓缓接上后半句,“但我会站在旁边。”
视线相撞,拧成两股绷紧的绳结。
都在等对方率先臣服。
好吧。程朔拍拍裤子站起来,现在轮到他被当成丧家犬捡回家了。
他走出去几步,侧身瞥了眼还矗在原地的傅晟,“在等什么?”
傅晟反应少有的慢了一拍,从广告牌投下的阴影里踱步出来,长条形的影子被反复拉扯,最终浓缩成一个幽黑的点融进傅晟鞋底。程朔睃见他唇角向上提起的弧度,精确到了毫米,和那只顽劣的野猫一样吝啬于停留。
起码现在做什么都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