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这一次她先踏左脚,在快要落地的时候右脚再猛地一蹬,再飞出几米远。
就像高速骑行的自行车反倒更加容易掌握平衡,江竹野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歪斜中掌握了这急速前行的秘诀,如同白鸟过河滩般飞速掠过一片片田野。
快点!再快一点!
眼泪被怒火和恨意灼烧得干净,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被呼啸的风刮得发涩,前方漆黑的小路逐渐清晰。
“嗷呜——”月中之日,一声有些悲凉的狼嚎声响起,一轮满月之下攒动着隐隐约约的觅影,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应声,那凄厉的调子扰得人心慌,密密匝匝地在心里刻出一道道印痕。
峰回路转,蜿蜒曲折的道路的尽头,蓦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有什么明亮的,橙红色的东西划破了夜幕,它在跳动,在摇头晃脑的嘲笑江竹野的不自量力,它在燃烧。
那是她们的家,如今被淹没在汹涌的火焰里。
暗夜里有什么人在仓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村落里的人已经跑得干净,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在劈里啪啦的火焰声里像蒙了一层滤镜。
江竹野在极度愣怔之下失了准头,向左冲了过去,直直撞到路口的古树。
咔擦!人两手无法合抱的树干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断了,咔吧一声断成两截,砸在地上,激起遍地尘烟。
马被惊起的嘶鸣声响起,有什么人在路的那一头极力勒住马匹。
江竹野认出了这马和人的声音,她直起身,小声喊道:“母亲!母亲!是我!”
在巨大的冲击下,她的左腿骨好像直接被撞断了,挺起身体的那一刻扯得左侧的肌肉撕裂般的痛,但她燃烧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有人靠近用什么东西挑开了树冠。
是朱英妆,她穿盔戴甲,手提一把青龙偃月刀,面容冷肃。那浑身的玄铁甲威风极了,乌黑蹭亮地泛着光,站在人面前仿若一堵坚硬的墙,无机质地凝视着你。那双平素里温和的眼睛在黑夜里极其幽深,拓开点征战沙场的嗜血味道。
在江竹野面前朱英妆向来是一副严母的姿态,对于其不着调的行为恨铁不成钢,却也最多只是疾言厉色几句。而在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是榕城近十几年来最有名的将军。传说中征战沙场的名将同眼前秀美的脸庞逐渐重叠,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母亲没事便好。
朱英妆一路搜寻终于找到了江竹野,看到她一个人被压在树下,紧绷的神色像是突然崩裂开来,露出柔软和心疼。
她把大刀扔到一边,扑了过来将那树干一把掀开,然后把江竹野打横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身体一轻,江竹野搂住母亲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脖颈间,终于感受到了几丝温暖,她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贸然回来无异于螳臂挡车,还会让母亲从此成为孤身一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无法在危急关头克制自己的冲动,江竹野恼恨地想。
“师父被杀害了,母亲。”她哑声说。
江竹野说不清楚自己心口的疼痛是因为那碎裂的蓝色结界还是这一句简短的“被杀害了”,或许兼而有之,昨日还在冷战的二人此时依偎在一起,看着生活数年的家被付之一炬。
“阿野,你且再忍耐一下。”朱英妆低声安慰了一句,她森然望向远方,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狠意,然后将两根指头并在嘴边,呜的一声吹起一阵口哨。
中气十足的口哨声在烧得灼热的夜风中七拐八弯拉出凄凉的调子,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了树林背后,与跃动的火光交相辉映。远处的狼嚎声响的更为迅疾了,随着头狼的一声长吼,四周惊起大片栖息在树枝的鸟雀,火光中的房子里倒下一个个人影,被扑来的野兽撕碎成一块块碎片。
多年以后三界盟将会无比痛恨今天的决定,他们以为十三年的警告和软刀子足以让叱咤沙场的女将军甘愿卸甲归田失去血性,却没想到自己铸就了一尊新的煞神,一个为了保护孩子而所向披靡的母亲。
江竹野本来应当是害怕的,她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什么血腥的场面,更别提这样直面人兽间的厮杀,看着瞬息间活生生的躯体变成一个个碎块。但她出奇地在恶心和惊惧间提炼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起来,也许是她骨子里就留着猛兽喋血的欲望,也许是看到了未来复仇的希望。
朱英妆见到江竹野脸色苍白也不欲多留,把她抱进马车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