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雨,才冒了半日和光,这会子又阴沉沉压低,叫人实在抑闷难舒。
锦衣卫指挥佥事赵执与祁聿并肩行在宫道上。
赵执瞧身旁人,这人此刻素色卷云披风拢得密不透风,都四月的天还在领口补了层兔毛。衬得面部线条愈发阴柔,透着乏意病气,人跟碎了样瓷脆。
赵执本不欲多管闲事,可祁聿不同其它阉人那般阴狠毒辣,他雕心雁爪使得落拓,一双漂亮的指节掐死人也比旁人好看几分。
同是常年见血的机构,他心性手腕不免让人多瞧两眼。
再说司礼监、锦衣卫多是并行出任务,撞上机会不在少,一来二去就结了兄弟。
赵执开口:“祁随堂当真还想不出法子?”他是不信的。
国子监三千天子门生在宫门跪了可有两刻了,司礼监现在上下肯定都急着,听闻内阁那几位早到了云台。
祁聿皮笑肉不笑,斜斜打眼阴沉宫墙头,眸下染满的晦涩让赵执不舒服。
没瞧清祁聿这眼神色,但他云深雾浓的眸子让人汗毛直竖,像是混了血戾。
赵执:“杏榜刚过,天下学风正浓,你再想不出法子,这道功劳可要归你上头那两位秉笔了。”
“若陈秉笔再得你们那翁父喜欢、皇爷青眼,必然呷恨报复,你可又要受罪。”
祁聿拢了拢身上云素改机斗篷,革靴踩得地面作沉声。
“新年我才端了太子詹事府,陆詹事直系二十余口热血烫得我手至今都灼得慌。那些学子爱逆风执炬伏阙谏议便让他们继续跪。”
“我身子差,今日受不得晦言刺激。”
赵执扶把革带腰扣。
这话推诿的太敷衍,明摆就是不想出力躲懒。
“翁父身前又不止我一人卖命,我命这般贱?事事让我作死不成,也该让旁人死上一死。陈秉笔啊,”冷言下突然有分笑,“也合该到宫门众人前被扒身皮才好。”
过后祁聿唇角笑不似笑,一种不要命的弛然罩身、分外别致。
这话刚落,旁边一道窄门窜出一队年纪颇小的阉宦。
带头内侍仰颈侧后自顾自讲说规矩,没看着前路。
“一会儿见着老祖宗个个乖觉些,自有老祖宗疼。不听话的、冲撞规矩的,等着杖了撵去更鼓房。”
许久没听到更鼓房,祁聿眼皮略掀。
冷不丁被往日回覆刹那,漠然抿唇,人陡然阴沉黑脸。
宫内大多数人晓得更鼓房那段时日是祁聿暗疽,一提伤身。
赵执为好友出气,抬腿一脚踹向领头内侍后腰,将人踢翻在地打了几个滚。
接着拎小鸡样一把将人提起扔祁聿脚尖前:“宫内行走也不看谁家爷爷在道上,要死了冲撞人,凭你还指点人规矩,哪个带得你,现下立即滚回去领杖,换人来行事。”
祁聿睨眼这队阉宦,这是老祖宗三月一次的‘进贡’,他不想扰了。
旋即这道翻涌情绪速速归拢回体内,别开一步让了道,打算让他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