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里的人病入膏肓,知道孩子们活不过十岁,可还是死死抓着不放……她明知道那里的人都已经死的死、搬的搬,早就没人管了,她还在固执地坚持着,四处求人做检测……”
刑事一课的资深警部沉默良久,轻声问:“她……没有报警吗?”
这种环境污染引发的公共卫生灾难,往往是被地方政商利益圈层封锁的,不在对应系统的目暮十三无从得知。
他艰难喘息,手背上青筋突起,恶狠狠地瞪着目暮十三,他在目暮十三的问话中读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质问。
“呵!本没人愿意做,一听到那个地名,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包括你们!”
“我们只能用私人渠道偷偷调查……水里查出了大量□□、iso-LSD,还有苯丙酮、胺类污染物,连重金属都严重超标到致命的程度。”
“可笑的是,就算查到这些,我们连取证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的严重污染,数百条直接或间接的人命,不可能没有人察觉。
樱庭遥却像逆流而行的鱼,满腔孤勇,心比天高,追查到了背后的保护伞,吉村信彦。
她不敢报警,但也没有退缩。
她突兀地切断与哥哥的一切联系,仿佛从世界上蒸发。
樱庭晃司以为她死了。
可并没有,妹妹失踪的两年后,他再次见到她。
他在市政大楼采访一个重要议员,窗外瘦弱的身影轰然坠地,大楼并不高,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寻死。
所以当樱庭晃司赶到时,倒在血泊中,血从眼耳口鼻渗出,身体碎裂扭曲。
可她还活着。
没想到最先找到她的会是哥哥,她的眼神甚至亮了,樱庭晃司数着她的呼吸,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哥”。
她动不了,但樱庭晃司知道她想触碰他。
就像父母葬礼那天,五岁的樱庭遥攥着他的衣角,把脸埋在他手心,眼泪鼻涕糊了一手。
救护车乌央乌央地响,他说不出一句话,血从妹妹的口鼻溢出他的指缝。
他其实早就接受樱庭遥的死,有事没事就跑她的房间,和她的旧物说说话,对着她的玩偶说她坏话。
小时候吵架,她会偷偷在他抹茶大福里塞芥末,于是他就养成了蘸芥末吃甜品的怪癖。
有时候看到漂亮的裙子还是会给她买,小时候没钱,就希望至少在她长大后能弥补一下。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去,直到再次见到活着的樱庭遥,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变冷。
她本该飞扬的青春,只恣意地做了一件事情,就像是她此前的三十年都只为了这一瞬而存在。
最开始,樱庭晃司以为吉村信彦暗杀了她。后来才查明,在她掌握足够动摇吉村根基的证据后,为引发舆论,她提前写好稿子定时发布。
然后一跃而下。
樱庭晃司从来没想过樱庭遥会自戕。
他和樱庭遥相差了十多岁,父母在世时他正值住校年纪,而这个小姑娘仿佛天生就是来占据一切注意力的。
他曾讨厌过她。
直到父母出事,樱庭晃司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与世界的联系,就只剩这小孩了。
就这样,他成了哥哥、成了监护人,手忙脚乱地去照顾她,虽然名义上的亲戚说养着他们两个,但其实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他一直是个随遇而安,能装死绝不出头的消极派,结果没想到基因变异一样教出了个刚烈执拗的小丫头。
“这也太蠢了吧。”十岁的樱庭遥跪坐在哥哥膝前,小腿上的创可贴还沾着公园沙砾,仰起的小脸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桀骜。
“如果是我,只会一直跟他干,就算死也得死在起义的路上吧,怎么得也得把带头的弄死。不然我仇人不得开心疯?”
“不是哦。”樱庭晃司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因为希望,还有,小姑娘家家,别没事想着杀人。”
活着的愤怒会消散,但凝固在死亡里的信念,会成为点燃旁观者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