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妙真有时觉得,被爹爹发现丶再让他火冒三丈地打一顿,才是做这种坏事的终极乐趣。这种心理很难解释——总不能说她就是乐于挨打。
做坏事就是为了让旁人发现的。
林中的蝉鸣愈发响亮,她循声走去。油灯照耀下,落在树干的知了轻薄那翅膀流光溢彩,如同日光下的琉璃片。
她瞄准时机,将竹竿上黏黏的蛛网敲在鸣蝉身上。只听竹竿与树干敲击发出的一声轻响,知了却没了声音。她粘住了它发出响声的翅膀。
谭妙真欢喜地打开瓶口,低头将知了装进瓷瓶。可就在她扣上瓶盖的一瞬,馀光里瞬时闪过一个黑影——
谭妙真霎时警觉,浑身冷汗直冒。她抬头望去,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人,正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眼看那人朝谭妙真的方向望来,谭妙真霎时吹灭手中油灯。那人转过头,环顾四周,没瞧见她,便又朝谭府后门走去。
那人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极其谨慎地裹在怀中。
是贼。
谭妙真又惊又怒,可最终仍是上头的血气盖过了胆寒的恐慌。她蹑手蹑脚地上追上那小贼,将手中竹竿贴地一扫,顿时将小贼绊倒在地。
小贼痛叫一声「哎呀」,声音娇软而熟悉,谭妙真急忙上前,将她按在身下,问道:
「豆蔻?」
那人抬起脸,又大又亮的双眼恐惧地望着她——而她正是二姐姐身边的那个叫豆蔻的丫鬟。
「三丶三小姐?」看清身上之人,她也有几分惊讶。
豆蔻的爹娘就是谭府的佣人,她从出生起就跟着二姐姐,几人最相熟不过。谭妙真信得过豆蔻,知晓她定然不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便松开她,问道:
「这么晚了,你……你上哪儿去?」
「我……我不做什么,就是……夜里睡不着……」豆蔻言语支吾,目光闪烁,仍紧紧捂着怀里东西不放。
「那是什么?」
「没什么!」
「拿来给我。」谭妙真蹙眉,朝她伸出手,言辞笃定。
豆蔻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违抗,缓缓地丶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搁在谭妙真手心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筒,用木塞塞着,系着红绳。
里面装的是一封信。
谭妙真满腹疑窦,抽出信纸将其展开,只见纸面上是大姐姐清秀的簪花小楷,上书一句辛稼轩的词: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除此以外,信头一个「阿淮」,信尾没有落款。
「大姐姐给小纪将军的信?」谭妙真疑惑问道,「他们二人不是……早就不通书信了吗?」
豆蔻思虑一瞬,解释道:「啊……许是大小姐不好意思……才说自己不回信——」
「大姐姐的信为何是你送?」谭妙真一句打断。
豆蔻难以辩解。她低下头,言语躲闪,满面焦灼。
此事疑点诸多,谭妙真不再问她,又审视起手中信件——那字迹确实与谭衔霜相似有十之七八,若非要说哪里不像……唯有那个「阑干」的「干」字,顶上一笔倾斜,由左上划至右下。
看清此笔,谭妙真出一身冷汗,握着那信纸呆立原地——有这习惯的人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可她却一点也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