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楼怕他喘不上气,将他在地上放平,出去倒半杯水,也不管是凉是热就喂下去。沈羡亭含着水不动,把辛晚楼急出满头汗,口中哄道:
「你咽……倒是咽啊!一点白水,又没叫你喝药!」
她轻轻点他脸颊,又用食指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滑:「快咽下去……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他真咽下去。
喝了水,那人又开始发抖。
辛晚楼从床上拖被子下来,将他整个人密密裹住。自己又到雪地里,将厚棉布在积雪里弄得冰凉,盖在沈羡亭额上。
那人细细碎碎地抖,被凉巾子一激又皱半天眉。辛晚楼不会诊病,她闯荡江湖十年,医术是一点没学。到了此时,她已做完所有她能做的,其馀便再无他法了。她半抱着那人,一会儿摸一下他颈间,却半点未觉退烧。
到了后半夜,他忽然又开始细细碎碎地叫人。一会儿「阿娘」丶一会儿「阿兄」,过一会儿又开始叫「师尊」……
再这样下去不行,他怕是真会烧死在这里了。
辛晚楼没法将他拖到床上去,又怕他冷,于是一把将他连同被子一起塞回柜子里。
沈羡亭蜷回他那个小角落,心里似乎安稳点,只是口中还是可怜巴巴地念叨着师尊……
她不再看他,解下襻膊,戴上帷帽,又裹一件大氅。天还未亮,她已一头扎进风雪之中。
行至骊山脚下,辛晚楼牵小白马出来,打马往弃月楼急奔丶片刻不敢停歇。所幸不远,天亮时已到。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长刀甩在门口一守卫颈下,朝对面另一守卫冷冷喝道:「叫解休速来!」
「你是何人,为何要找解休?」
「买命,不行?」不知春在怀中人脖子上划一道小口,「不行我买他命?」
那守卫大惊,道:「姑娘切莫冲动,我现在就去找解休过来。」
守卫朝楼内狂奔,不一会儿领解休急匆匆出来。解休见此情状也是大骇,问道:
「你丶你是何人啊?!」
帷帽之下白纱轻扬,辛晚楼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声音耳熟,解休忽而想起。
「啊,白——姑娘!」他险些说漏,又悬崖勒马及时改口,「姑娘这是……」
辛晚楼松开被他胁迫的守卫,一把拉起解休,二话不说将他拽至马背上。解休惊魂未定,还未问她所为何事,辛晚楼已拽起辔头丶扬长而去。
*
沈羡亭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金鱼,梦里有一条金鱼。
那是他同阿娘被困在某个破败之地的第五年,某个金枝玉叶的小贵人送了他一条金鱼。
金黄的尾丶朱红的鳍。
那条小金鱼像金子雕成的,而那人更是用金玉珠翠堆起来的一般,是山中的凤凰丶海中的明珠;是地上的宝玉丶天上的星星。
沈羡亭却像一只最卑贱的小狗,每日的食物要偷要捡丶偶尔还需靠抢。阿娘走不了,他得拿东西回去给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