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襄阳城笼罩在一片血色薄雾中。
齐风单膝跪在城垛后,左手死死按住右肩的箭伤,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紫色。三支狼牙箭贯穿了他的铠甲,最险的一支离咽喉只有半寸。他咬着牙,将箭杆一根根折断,只留下箭头嵌在肉里——现在还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
"还剩七个火药库。"黄玲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正用天蚕丝缠住一名蒙古哨兵的脖子。那哨兵瞪大眼睛,喉骨发出"咔"的轻响,像折断的芦苇般软倒下去。"范将军说寅时前必须毁掉。"
齐风望向护城河对岸。蒙古大营连绵数里,最外围的十二座火药库如同狰狞的巨兽蹲伏在黑暗中。两个时辰前他们潜出城门时,这些库房还只有零星守卫,现在却突然增派了三倍兵力——阿术显然察觉了什么。
"不对劲。"齐风突然按住黄玲儿的手。夜风送来一丝硫磺味,还混杂着某种他熟悉的腥气。那是地宫里青铜兵俑关节润滑用的鲛人油,蒙古人居然把它涂在了火药桶上。"是陷阱。"
话音未落,最近的火药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不是爆炸,而是上百支浸透鲛人油的火箭同时升空,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齐风在强光中看见黄玲儿惊愕的脸,她的瞳孔里映出四面八方涌来的黑影——那些根本不是蒙古士兵,而是戴着青铜面具,关节处冒着蒸汽的机关人!
"跑!"
沥泉枪横扫击碎三个机关人,齐风拽着黄玲儿冲向暗渠。背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一支精钢弩箭穿透他的小腿。他踉跄着栽进污水里,听见黄玲儿的铃铛发出凄厉的嗡鸣。
范天顺站在北城门楼上,独眼里映着远处的火光。
"将军,要不要派兵接应?"亲卫捧着被血浸透的令旗。
老将军摇头,铁甲下的身躯像块风化的岩石。他手里攥着半片碎布——那是斥候从蒙古大营带回来的,上面用炭灰画着歪斜的路线图。阿术故意放回这个探子,就是要让襄阳守军知道:黄玲儿被俘了。
"传令。"范天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把城西的床弩全调来北门。"
亲卫们面面相觑。城西直面蒙古主力,抽调防御器械无异于自杀。但没人敢质疑——老将军的锁子甲正在滴血,不是敌人的血,是从他崩裂的旧伤里渗出来的。
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范天顺看见了那个被绑在旗杆顶端的娇小身影。黄玲儿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垂死的鹤。蒙古人用长杆挑着她的束腰,只要轻轻一抖,她就会从三十丈高的旗杆上坠落。
"齐风呢?"老将军问。
没有人回答。护城河边的芦苇丛里,一具"尸体"突然动了动。齐风从血泊中抬起头,沥泉枪的碎片深深扎进掌心。他看见黄玲儿在旗杆上艰难地转身,用牙齿咬破手指,在旗布上划着什么。
是"勿救"两个字。
阿术的黄金弯刀抵在黄玲儿后颈。
"项氏余孽果然都有这个。"刀尖挑开少女的衣领,露出她颈后淡青色的刺青——那是半幅山水纹,与齐风胎记的轮廓严丝合缝。蒙古统帅大笑起来:"当年项羽烧阿房宫,为的就是藏起这张'龙脉水经图'吧?"
黄玲儿突然啐出一口血沫。阿术偏头躲过,反手用刀柄敲碎她两颗牙齿。鲜血顺着少女下巴滴在旗杆上,她却在笑,染血的唇间挤出含糊的楚地方言。
旗杆下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齐风不知何时爬到了基座处,沥泉枪的残杆正疯狂撬动固定螺栓。阿术眯起眼睛,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绳索断裂的瞬间,黄玲儿像片落叶般坠下。齐风从十丈外扑出,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城墙缝隙。他们悬在六十丈高的城墙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蒙古箭阵。
"放手。。。"黄玲儿虚弱地挣扎,"你扛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齐风没有回答。他的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甲全部翻卷脱落,在城砖上拖出十道血痕。但那只手纹丝不动,就像他刺进地宫龙脉的那一枪。
城墙突然剧烈震动。蒙古人埋设的火药在此时爆炸,齐风最后的着力点崩塌了。两人坠向护城河的刹那,一道苍老的身影从城头飞跃而下——
范天顺的锁子甲在朝阳中泛着血光。老将军像年轻时冲锋那样张开双臂,用后背接住了下坠的冲击力。三人重重砸进河里时,他折断的肋骨刺穿了肺叶,却仍死死托着两个年轻人。
"游。。。回去。。。"血沫从范天顺嘴角涌出,"告诉城里。。。阿术要用汉水。。。倒灌。。。"
齐风拖着昏迷的黄玲儿爬上河岸,回头看见老将军正逆流游向蒙古人的战船。独眼将军最后的身影,是抱着点燃的火药桶撞向敌舰的瞬间。那天的朝阳特别红,像被血染透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