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时,齐风的短刀已经抵住对方咽喉。来人是醉仙楼的厨子老徐,平日里总佝偻着背,此刻却站得笔直如松。他浑浊的眼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齐风三天前还见他用这手指剔过牙。
"宝塔镇河妖。"老徐的喉结在刀尖下滚动,"杨帮主若在,该教你接'洞庭波涌连天雪'。"
这是《天王破阵图》第七页的暗语。齐风收刀入鞘,却发现老徐的左手始终藏在袖中——袖口有新鲜的血迹。"赵老在水寨等你。"老徐转身时露出后颈的淤青,形状酷似鹰爪,"带着完整的令牌,否则。。。"
江心突然传来闷响。那艘破船像被无形的大手捏碎般塌陷下去,十二个黑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沉入江底。红绳绷直的瞬间,齐风看清了水下的东西——那不是鱼,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人体,每张惨白的脸上都刺着"水鬼"二字。
老徐的咳嗽声拉回齐风的注意力。老厨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只烧鸡:"吃吧,断头饭。"他自己先撕下条鸡腿,咀嚼时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第三颗臼齿是纯金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莲花纹。
对岸突然亮起火光。齐风数到第七支火把时,老徐突然掐住自己脖子,指缝间渗出黑血。"快走。。。"他的眼球凸出眼眶,"令牌。。。不能。。。"话未说完,那枚金牙突然炸开,飞溅的碎片在齐风脸上划出三道血痕。
洞庭水寨比想象中更破败。
齐风踩着腐烂的木板走向中央大帐,每步都激起一片磷火。这些蓝绿色的光点聚成模糊的人形,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吼。右臂的刺青已经烫得失去知觉,令牌上的鎏金文字正自动重组,指引他绕过七个看似普通的陷阱——第六个是涂了"笑阎罗"毒液的绊索,第七个是埋在灰烬里的火雷子。
大帐里只有张瘸腿的八仙桌,桌上摆着盏白莲灯。当齐风把两块令牌拼在一起放在灯座上时,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条向下的阶梯。阴冷的风裹着腥气涌上来,阶梯两侧的墙壁上挂满青铜面具——每张面具的眉心都刻着"岳"字。
最底层的密室中央放着口青铜鼎,与漕帮地窖里那尊一模一样,只是鼎身上的睚眦纹路更加清晰。鼎前跪着个被铁链锁住的人,白发垂地,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齐风注意到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在石地上磨出深深的凹痕。
"令牌。"老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刮骨头。
齐风亮出完整的青铜令。老人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中,枯爪抓向齐风咽喉——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他浑浊的独眼里滚出两行血泪:"真的是。。。杨幺那老匹夫。。。"锁链应声而断,老人从鼎里捞出个油布包,"《天王破阵图》下半卷,岳王爷亲笔。"
油布展开的瞬间,密室里突然响起金戈铁马之声。齐风看见无数虚影从鼎中升起——岳武穆枪挑铁滑车,杨再兴血战小商河。。。最后定格在杨幺持剑立于君山之巅的画面。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金色颗粒。
"贾似道在找这个。"他指向鼎内壁的刻痕,那是幅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十二处龙脉,七处已毁,三处被占。。。"话未说完,密室顶部突然塌陷,碎石中夹杂着刺眼的亮白色粉末——是石灰混着火药。
齐风护着油布包滚到鼎后,看见老人被三支长矛钉在墙上。矛杆上缠着写满符咒的黄纸,正无火自燃。"走。。。"老人用最后的力气拍向鼎耳,密室侧面滑开条暗道,"记住。。。腊月初八。。。"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齐风冲进暗道的瞬间,整座水寨开始崩塌。他最后回头时,看见老人炸成漫天血雾,那些血珠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岳"字,将追兵尽数挡在外面。
暗道出口在片乱葬岗。
齐风爬出坟窟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油布包里的《天王破阵图》下半卷正在发烫,那些鎏金文字自动与上半卷的内容拼接。当完整的功法在体内运转时,齐风突然跪倒在地——他看见了自己不知道的记忆:
五岁的杨幺抱着他在岳王庙前发誓,香炉里插着三支"还愿香";十二岁的他在君山断崖练剑,崖下藏着口刻满经文的铜钟;最清晰的是君山那晚,杨幺将令牌塞给他时,嘴唇蠕动着说了句什么。。。现在他终于看清了——
"你不是孤儿,你姓岳。"
乱葬岗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齐风抬头,看见七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坟头,每人手中都握着半截红绳。为首者的面具眉心刻着"贾"字,他掀开面具的瞬间,齐风右臂的睚眦刺青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