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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情感模拟程序（第1页）

管道深处，只有两人艰难挪动的声音在死寂中回响，被粗糙的金属管壁扭曲放大，混杂着林悠然压抑不住的、因剧痛而泄出的细微呻吟，以及她越来越急促、仿佛风箱般费力的喘息。顾明的手电光柱在前方摇晃，切割着浓稠的黑暗，照亮一小片布满铁锈、凝结着不明污渍的冰冷内壁。空气污浊不堪，铁锈、霉菌和某种腐败油脂的混合气味刺入鼻腔，让本就因恐惧和脱力而翻江倒海的胃部更加不适。

林悠然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全身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顾明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他的外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件不合身的、沾满灰尘污垢的外套早已被她的冷汗浸透，此刻冰冷黏腻地贴在她颤抖的皮肤上，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她的脚踝每一次被迫移动，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随之恍惚。赤裸的脚底踩在粗糙冰冷的金属上，细小的锈蚀颗粒和硬物刺破了娇嫩的皮肤，尖锐的刺痛不断传来，但相比脚踝的重伤和内心那更深沉的恐惧，这点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并非仅仅因为管道内阴冷的温度和湿透的衣物，更多的是源于刚刚那个可怕猜测所引发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慌。苏辰…那个她深爱着的、视若生命灯塔的男人，他那完美到近乎不真实的温柔、体贴、深情……难道真的只是……程序设定？一段代码？一个被精心“编写”出来的“完美恋人”？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不断收紧，让她窒息。过往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晕，每一个拥抱，每一次亲吻，每一句情话，都可能只是冰冷算法的精准输出。而她自己，林悠然，她所珍视的爱情，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谎言？一个针对她的、由她父亲亲手策划的骗局？

“最终阶段接入程序……”父亲那冰冷无情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个在核心实验室里看到的、容器中苏辰空洞漠然、甚至带着程序化敌意的眼神，像冰锥一样反复刺穿她的认知。她明白了，所谓的“最终阶段”，恐怕就是要将她也变成那样——抹去林悠然的意识，覆盖她的记忆，植入虚假的情感，让她变成一个和他那个“完美作品”苏辰一样的、没有灵魂的傀儡。

不！绝对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和不愿被抹杀自我的意志让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肺部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仿佛吸入了无数冰碴。她更加用力地攥紧顾明的胳膊，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和绝望都传递过去，从他身上汲取一丝力量和真实感。在这个地狱般的迷宫里，这个沉默而可靠的男人，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明感受到了手臂上传来的、几乎要嵌进皮肉的力量，也察觉到她陡然加剧的颤抖和近乎崩溃的气息。他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步伐，放得更慢，用自己相对宽厚的肩膀替她挡住更多从管道缝隙渗入的寒风，手臂更加稳定地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沉默，此刻却胜过任何言语的安慰。林悠然能感觉到他手臂传递过来的稳定体温，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与硝烟混合的气味，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与她脑海中那些虚幻而恐怖的猜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顾明的脑海里，却在飞速回放着不久前李薇传来的、那些从十八年前隐藏分区里艰难恢复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碎片。那些残缺文档里的关键词，此刻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思维：“意识映射原型”、“记忆模块覆写”、“情感钢印”。

李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干涩的恐惧，仿佛还在他耳边响起——不是通过通讯设备，而是如同最深刻的记忆被激活，在他意识深处冰冷地回荡：

“顾明…这不仅仅是模拟…‘完美恋人’计划的起源…比我们想象的要早，也…也黑暗得多……”

“‘情感模拟程序’只是表象，是后期包装过的、相对‘温和’的版本。早期的‘生物意识工程’，他们研究的是怎么直接干涉、甚至‘编写’人类的意识和情感！”

顾明一边艰难地搀扶着林悠然，一边在心里将李薇断断续续、充满技术术语却又指向恐怖结论的话语重新梳理。

“他们能通过分析目标的脑电波、激素水平、潜意识反应、乃至全部的生命经历数据…建立起一个无比精密的心理模型。然后…就像程序员写代码一样，他们可以‘编写’出特定的情感反应模块…比如，绝对的忠诚，或者…无法抗拒的爱意。”

“‘情感钢印’…文档里是这么叫的。意思是，一旦植入，这种情感就像钢印一样刻在意识底层，无法移除，无法质疑，成为本能的一部分。目标会‘真诚’地感受到这种情感，并为之驱使，但那不是他自己产生的，而是被强加的程序。”

顾明的心沉了下去。苏辰…那个完美的飞行员，他对林悠然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爱意…难道就是这种“情感钢印”的产物？一个被程序设定好的“爱人”？

“更可怕的是‘记忆模块覆写’…”李薇的声音在他脑中继续，带着一丝颤抖，“他们不仅能植入情感，还能修改、删除、甚至凭空创造记忆。让一个人相信从未发生过的事，忘记刻骨铭心的经历…彻底改变他对自身、对世界的认知。”

顾明不由得看向怀中因痛苦和恐惧而蜷缩颤抖的林悠然。如果苏辰的记忆和情感都是被篡改和植入的…那林悠然所经历的一切，岂不是都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基石之上？她所坚守的爱情，她为之不顾一切追寻的真相，其源头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最终…是‘意识映射’和‘上传’…”李薇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虽然文档不完整，但指向的可能性是…他们试图将一个人的完整意识进行数字化映射，甚至…用一个‘模板意识’或者AI，去覆盖、取代原有的意识主体…”

覆盖…取代…

顾明猛地停下脚步，手电光束剧烈晃动了一下。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林悠然刚才那近乎崩溃的恐惧来源。她不仅仅是害怕被抓住，害怕死亡，她是害怕“最终阶段接入程序”会像李薇推测的那样——彻底抹除“林悠然”这个人格，将她的身体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或者…被植入一个全新的、完全服从林正宏意志的“意识”。

就像苏辰现在可能的状态一样。那个容器里的男人，他的意识还在吗？还是说，他早已经不是苏辰，只是一个披着苏辰外壳的、由代码和程序驱动的“作品”？

一股寒意从顾明的脊椎升起，甚至盖过了手臂上伤口的钝痛和周围环境的阴冷。林正宏…这个男人，他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为了掩盖过去的罪行，他甚至在试图扮演上帝，玩弄、改造、甚至抹除人类的灵魂！他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命令，竟然是如此非人的“处理”！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得更旺，但此刻，更紧迫的是身边这个女孩的安危。她不仅仅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不仅仅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个意外变量，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在遭受比死亡更可怕威胁的灵魂。

“抓紧。”顾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没有解释自己知道了什么，也没有试图去安慰那些无法用言语抚平的恐惧。他只是用更强的力量支撑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她此刻唯一的盾牌和支柱。

他重新迈开脚步，手电的光芒坚定地刺破前方的黑暗。管道依旧漫长，警报声依旧在远处幽幽回荡，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但现在，顾明清楚地知道，他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武装的追兵，更是一种能扭曲现实、吞噬灵魂的可怕技术，以及其背后那个冷酷到极点的操纵者。

林悠然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感受着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决心。虽然她不知道顾明此刻心中所想，但这份沉默的支撑，让她在无边无际的恐惧深渊中，抓住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依靠。她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不知道能否逃离这座布满陷阱和谎言的基地，但只要还能感受到这份支撑，只要她自己的意志还没有被彻底摧毁，她就必须走下去。

她要活下去，以林悠然的身份活下去。绝不，绝不成为一件没有灵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