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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凤箫声动（第1页）

暮色中的临安城飘着细密雨丝，青石板街面倒映着暖黄灯笼。萧瑾弛掀开车帘一角，正巧望见沈栖薇披着月白软烟罗斗篷，在胭脂铺前挑拣口脂。金丝楠木马车停在巷口，暗卫扮作挑夫蹲在屋檐下，竹筐里的时鲜枇杷下压着淬毒袖箭。

＂这凤仙花汁颜色太艳。＂沈栖薇指尖拂过瓷盒，突然压低声音，＂斜对过茶楼二层，穿赭色短打的。＂

萧瑾弛佯装接过掌柜递来的螺子黛，铜镜里映出茶楼窗边人影。那人拇指戴着翡翠扳指，正与说书先生耳语。檐角铜铃轻响时，他看见扳指内侧闪过螭吻纹的暗光。

三日前那场刺杀留下的疑云，此刻化作雨雾漫过心头。萧瑾弛忽然揽过妻子腰身，在她耳畔轻笑：＂夫人可记得那年七夕，我们在樊楼尝的蜜渍金桔？＂温热气息拂过耳垂的瞬间，沈栖薇已会意——这是当年追查盐税案时约定的暗语，意为＂敌在暗处＂。

马车驶出南城门时，暮鼓恰好敲过三遍。沈栖薇摘下累丝金凤步摇，从空心簪身倒出半片染血的金箔。萧瑾弛就着夜明珠细看，残破的纹路与灵隐寺后山拾到的腰牌严丝合缝。

＂萧烁最爱在信物上刻梵文。＂她蘸着茶水在案几写下一个＂卍＂字，＂但这片金箔上的刻痕，倒像是反着刻的卐字符。＂

车轮碾过官道碎石，远处钱塘江涛声隐隐。萧瑾弛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平叛时中的毒箭，箭镞上淬的正是伽蓝香混着孔雀胆。

＂当年萧烁被围在太和殿，说的是＇来日黄泉共饮孟婆汤＇。＂他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突然指尖发力，玉璧竟从中裂开，露出薄如蝉翼的丝绢。沈栖薇就着烛火辨认，竟是二十年前南诏进贡的香料配方。

子时三刻，官船悄然泊在西湖断桥。船娘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舱内却弥漫着剑拔弩张。萧瑾弛抚摸着新换的犀角扳指，听暗卫统领跪禀：＂查清了，茶楼说书人的师爷，是首辅大人门生。＂

沈栖薇正在烹茶的手微微一顿。鎏金香炉腾起青烟，她却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推开雕花木窗的刹那，对岸雷峰塔顶忽有白鸽惊飞，雪羽纷纷扬扬落进夜色，像极了当年萧烁自焚时飘散的纸钱灰。

＂明日去净慈寺听禅如何？＂她将茶汤注入天青釉盏，＂听闻住持新得了怀素真迹。＂萧瑾弛会心一笑，知道这是要查寺中暗道的切口。三年前萧烁正是通过净慈寺的粮道，将火药运进皇城。

晨光熹微时，两人扮作寻常香客踏入山门。沈栖薇跪在蒲团上佯装祈福，袖中银针已探出莲花座下的机关。萧瑾弛仰头望着＂慈航普渡＂的匾额，突然发现＂渡＂字的三点水竟用朱砂描过。

诵经声突然中断，小沙弥惊慌来报藏经阁走水。沈栖薇提起裙裾奔向回廊时，分明看见有道灰影闪过钟楼。她故意踩到青苔滑倒，顺势将软剑塞进萧瑾弛手中。暗处寒光乍现的瞬间，佛前供果被剑气劈成两半，落地竟是淬毒的银菩提。

待住持带着武僧赶到，只见帝后二人安然立在放生池畔喂锦鲤。沈栖薇鬓边新簪的玉兰花上，一滴血珠正顺着花瓣纹路渗入花蕊。池底沉着具黑衣尸体，后颈螭吻纹浸了水，泛着死鱼肚白的光。

＂今夜画舫有昆曲折子戏。＂萧瑾弛笑着往池中撒了把鱼食，＂唱的是《长生殿》里＇密誓＇一折。＂沈栖薇瞥见住持袖口抖落香灰，在青石砖上勾出半朵优昙花——正是皇子生母的纹饰。

华灯初上时，画舫缓缓离岸。沈栖薇借着整理云鬓，将软剑缠在缠枝牡丹腰封里。萧瑾弛击节和着水磨调，手中折扇却始终半开，扇骨暗藏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

＂七月既望，佳期如梦。。。。。。＂旦角甩着水袖靠近，突然从鬓边拔下金簪。萧瑾弛折扇猛地展开，十八根银针尽数没入梁柱。沈栖薇罗袜已蹑着彩舫边缘，剑尖挑开刺客面纱时，露出张布满火燎疤痕的脸——竟是本该斩首于菜市口的叛军参将。

湖心忽然炸开数朵烟花，将血色厮杀映得如同幻梦。萧瑾弛扶栏远眺，看见孤山方向升起三盏孔明灯，恰是当年他与首辅约定的紧急信号。沈栖薇割断最后一个刺客喉咙时，嗅到他衣襟上的伽蓝香混着海腥气。

五更梆子敲响时，临安城的早市刚开张。萧瑾弛咬着葱包桧儿，看沈栖薇在绸缎庄前比划料子。掌柜谄笑着捧出妆花缎，她指尖抚过织金暗纹，突然捏住缎子边缘轻轻一扯——寸缕寸金的云锦里，竟织着首辅府邸的方位图。

＂要这匹月华锦裁寝衣。＂她笑着扔下银锭，转身时裙摆扫落博古架上的青瓷瓶。裂纹在瓶身绽开刹那，萧瑾弛看见夹层里掉出的密函，火漆印正是雷峰塔顶白鸽脚环的纹样。

回行宫的马车上，沈栖薇拆开偷梁换柱的密函。泛黄信纸上，首辅的字迹力透纸背：＂海外有仙山，螭吻可渡。＂萧瑾弛接过信纸对着阳光细看，水印渐渐显出东海水师布防图的轮廓。

黄昏细雨又至，帝后共撑油纸伞走过白堤。沈栖薇忽然驻足，指着柳浪闻莺处一对野鸳鸯轻笑。萧瑾弛顺着她目光望去，芦苇丛中隐约可见半截沉水的乌篷船，船头铁索缠着具苍白浮尸，腕间刺青正是南诏死士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