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完一个鸡腿,他抹抹嘴,吩咐了值夜安排:“阿远、宋卓,你们值一更二更。郑昆、司贤,昨晚你们睡得多,今天辛苦点,值三更四更,五更起我独自值守。”
“遵命。”四人不再嬉笑,肃然点头。
饱餐之后,叶星辞回到驿丞专门为他准备的另一间厢房。家具器皿一尘不染,床上叠放着崭新的被褥,书案上纸砚俱全。他端坐案旁,研墨提笔,转着清亮的眸子想了片刻,恭楷写道:“父亲大人膝下,多日未晤,至以为念……”
写了几句,他摇摇头,五指一收,将信笺团成一团。光是想象父亲看信时皱眉的样子,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去年他写过信,父亲在回信中叫他精进书法,亏他曾是太子伴读,字写得像野狗扒过的篱笆。练好字前,勿再写信。
还是写给四哥吧!也不知他受伤的左臂是否痊愈了。叶星辞另拿一张空白信笺,写道:“兄长惠鉴,如无意外,弟将于五日后护送玉川公主殿下抵达重云关,盼与父兄一聚……”
封好信,他出门找到驿丞,托对方派驿使递送重云,交给驻军在那的叶四将军。驿丞说稍后就派人送信,叶星辞道了谢,又要了些新鲜蔬果来到马厩。
他的白马傲立于马群,通体雪白格外醒目。见主人来了,愉快地喷着鼻。
“雪球儿,一路辛苦了,吃吧。”叶星辞把蔬果倒进马槽,喂给爱驹。另一槽的黑马见了,羡慕地往过凑。
和他一样,这也是雪球儿第一次出远门,肯定累坏了。它是太子殿下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他十分疼爱,每天都要开小灶。
“过几天,就要见到父亲了,还挺紧张的。其实,我也像哥哥们一样英勇,只是没机会展示罢了。如今仗打完了,更没机会了。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叶星辞孩子气地自言自语,正给雪球儿刷毛,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大步流星地靠近。
第4章公主的眼泪
对方一身赭色劲装,黑发高束,腰悬精致的佩刀,乍看倒像自己的某个属下。看清对方刻意涂了深色妆粉的绝美脸庞,他大吃一惊:“公——”
“嘘——”公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娇俏一笑,粗声粗气道:“走,叶小将军,骑马兜风去。”
叶星辞怔了怔,看看将黑未黑的天色,牵出雪球儿和另一匹黑马,命马夫备好鞍具,与男装打扮的公主从角门出了驿馆。一路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走在他身边的就是公主。
这也不奇怪,公主是何等的金贵,除了贴身侍婢和他们几个在东宫当差的,没人清楚她的容貌。
长路漫漫,近几日公主觉得烦闷,于是常喊他一起骑马。不过,她以男装抛头露面,还是首次。叶星辞道出疑问,公主飒爽一笑:“怎么,我想试试当男人的感觉,不行吗?”
“自然可以,反正没人认识殿下。”
二人上了马,沿官道向东骑行。天边,最后一抹金红隐入路的尽头,天色彻底暗了。
他们望到一片栽了果树的山坡,便下了官道,策马扬鞭一口气驰骋过去。公主骑雪球儿,叶星辞骑属下的马,自然赛不过,勒住缰绳夸道:“几天下来,公主的骑术真是大大的精进了。”
公主却只是四下环顾,又眺望山坡下炊烟缕缕的村落,似乎在规划什么。须臾,她回过神来,莞尔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可是不用马鞍就能骑马。可是母后说,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收走了我的枣红小马。”
“那时,我们还常在一起玩呢。”叶星辞淡淡附和,同时警惕地留意四周。
“还记得吗,大概六七年前吧,北昌使臣来谈互市的事。我们在园子里玩,把他们随行的一个小子踹进湖里去了!”公主回忆道。
“记得,那时候可真自在啊,哈哈。”
他笑声刚落,公主也罕见地大笑起来,脆朗的笑声和初现的月光一齐洒满山坡。她忽而哽住,抬起攥着马鞭的右手,用手臂挡住眼睛,双肩轻轻颤抖。
糟了,我把公主惹哭了!叶星辞慌忙在身上摸索,从腰间拽出一块皱巴巴的棉帕,擦枪用的。公主嫌弃地瞥一眼,没有接。
他明白她为何而流泪,为一去不返的快意时光。对于女儿家的心事,他难以感同身受,也不敢随便安慰,怕她哭得更凶。
“抱歉,我失态了。”她迅速平复波动的心绪,驱策白马在山坡漫步,平静地闲聊道,“叶小将军,我哥哥送你的马,真是匹良驹。”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
“假如它被人偷了,会不会硬是找回家去?所谓老马识途嘛。”公主随意地问。
“它才不到五岁,还年轻着呢。认不认得路,卑职也不清楚。”叶星辞全然没留意话中蕴藏的即将到来的空前危机,紧随公主身侧,自顾自道:“等从北昌回来,我就求太子殿下准许我骑着它从军,到父兄身边历练。”
“我劝你别提,他不会放你走的。”公主淡淡道,“提了,走不了,还惹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