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捂住她嘴蹲下身。
墙根下传来赵浩广的吼声:“泼完这桶桐油赶紧撤!等衙役来了就说茶叶自燃的!”
晨光微熹时,库房只剩几根焦黑木梁斜插在废墟里。
浔阳秋用折扇拨开灰堆,指着烬里扒出几片未燃尽的油纸:“昨儿我们见的潮州油纸,可是这个纹样?”
江心月用竹夹小心翼翼夹起一片:“这可是好证据。”
纸角印着褪色的红牡丹,正是岭南茶商惯用的标记。隔壁染坊传来第一声鸡鸣,她刚要收进帕子,手腕被扇柄轻轻压住。
“让灰堆再晾晾。”浔阳秋朝茶行前门抬了抬下巴。
赵浩广正扯着账房先生往库房拽,算盘珠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不急。”浔阳秋拦住她,“等他把假账做全了,咱们再添把火。”
早市刚开张,云来茶馆就卸下了门板。“新茶贱卖”的杉木牌子用麻绳挂在屋檐下,被晨风吹得直打转。
对街馄饨摊刚支起灶台,江心月已经在茶馆对面摆好了三张条凳。
铜壶在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敲着铜锣吆喝:“免费茶汤解腻,专解霉味积食!”
粮店伙计第一个凑过来:“给我满上!昨儿掌柜逼着我们吃了一天霉茶煮的茶叶蛋,这会儿胃里还泛酸水呢!”
竹帘猛地被掀开,赵浩广攥着账本冲了出来,绸裤上还沾着昨夜救火留下的黑灰:“心月,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赵老板这话说的。”浔阳秋端着青瓷碗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巡街的衙役,“大热天的,请官差喝口凉茶也算搅局?”
穿皂靴的衙役接过茶碗抿了一口,突然“呸”地吐在地上:“这霉味!”
“大人明鉴。”江心月拎起茶壶,给他看里面的茶渣,“这可是从贵府库房灰堆里扒拉出来的,烧成炭了还这么够味呢。”
赵浩广手里的账本“啪”掉在青石板上。
晨风吹开纸页,露出里面新墨写的“三月新茶”字样,可纸角分明印着去岁的干支。
卖豆腐的王婆子踮脚瞅见了,拍着大腿喊:“作孽哟!这霉茶敢情是去年没卖完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卖肉的张屠户挤到前面:“我说怎么喝了赵家的茶总闹肚子!”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红疹,“看,这都是喝出来的!”
药铺的学徒也凑过来:“难怪最近治肠胃病的方子多了三成!”
赵浩广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被衙役拦住:“赵会长,这事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浔阳秋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要我说,不如请赵会长把这‘新茶’都泡了,让街坊们都尝尝鲜?”
江心月适时地递上一壶刚泡好的茶:“各位都来评评,这‘新茶’到底新不新!”
茶馆门口顿时乱作一团。赵浩广的伙计们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街坊们你一碗我一碗地尝那发霉的茶汤。每喝一口,就多一声骂。
卖糖人的老孙头啐了一口:“呸!这味儿比我那馊了的糖浆还冲!”
粮店掌柜气得直跺脚:“老赵啊老赵,你这不是坑人吗?”
赵浩广面色涨红,呼吸粗重,上好的绸缎衣裳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恶狠狠地瞪了江心月一眼,却被浔阳秋挡在了中间。
“赵会长,”浔阳秋笑眯眯地说,“您这账本上的墨迹还没干透呢。”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掏出了铁链:“赵会长,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江心月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浔阳秋,发现他正冲自己眨眼睛。
晨光中,他的笑容比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