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甚么手足之情。惠芷玉差点没嘲笑出声。上回她搬了家在房间懒着休息,没能赶上这趟鸿门宴,便也只能看着娘亲在日后为了账册上大量亏空焦头烂额,几番波折,才终于调查出来竟是这赵茂实一家借着经营惠家其中一间商铺偷饷,甚至事情败露后一点不顾手足情面恶语伤人,伤透了娘的心。
这回,她定要护好娘。惠芷玉压着唇,挑眼睨视赵茂实,“是嘛,可是外甥女听说,表哥好像在博坊欠了一大笔钱,舅舅甚至为此卖掉了商铺,但也填不上亏空呢?”
赵茂实的面色瞬间由黄变红,又由红变白,他登时站起,不小心带歪了椅,竟是上前两步朝赵汀兰跪下来,言辞凄切,“姐……小弟家门不幸啊,实在是让你见笑,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姐,看在我们从小的情分上,求你帮帮弟弟吧。”
还未从女儿爆出的重磅消息回神,便又见三弟跪在自己面前凄切恳求,终是感情占了上风,赵汀兰面露不忍,赶紧俯身将他扶起,语言里却又留了几分余地,“茂实,你莫急,将事情都与姐说说。”
惠芷玉被他这番举止气得简直想砸盏,何其无赖!幸而娘亲还有三分理智,没有轻易许下什么承诺。她勒令自己冷静,下了椅凳快步走到娘亲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娘,此事兹事体大,是不是应该跟姥爷姥姥们一起商量?”
听女儿提醒,赵汀兰可算想起爹娘来,“对,理应如此。茂实,我们去跟爹娘说,爹娘总是向着我们,定会助你。我刚归家,也合该带安安去拜见他们二位。”
假意抹脸的赵茂实动作忽而一僵,只是现下容不得他说什么,只得点头:“……好。”
收拾了下启程去往赵家,惠宅与赵家距离不远,徒步可至。便是这短短几步路,都听了赵茂实不下三种借口:一是衣冠不整不好见老人家;二是家里妻儿让他带的东西未买;三是人有三急需要先遁。
分别被惠芷玉以舅舅衣冠整肃、她们可差人替购、赵家不远即刻到所击破。赵茂实面如死灰。
一路上瞧着三弟说辞无数,赵汀兰被感情蒙蔽的心也不禁泛起疑惑,为何弟弟如此抗拒归家?
——这一答案在赵老夫人手提扁担猛打赵茂实的动作里揭晓,赵老夫人两鬓斑白、年方五十却精神矍铄,边哐哐打着赵茂实的大腿,边骂:“你这不孝子!定是趁春儿不明状况去求助,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娘,嘶,别打了娘!”赵茂实抱头鼠窜。赵汀兰左瞧右看,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
赵老太爷从后溜溜达达来,抬手咳嗽一声:“春儿,这就是安安吧。来来,咱们进屋说话。”
“爹,这到底是?”赵汀兰一手牵着女儿,跟着赵老太爷远离前庭的喧闹。
“家门不幸,”赵老太爷摇摇头,带她们娘俩坐在桌边,“你表侄儿欠了博坊一笔巨款,你弟弟倒好,正事不干,偷了家里一箱珠宝去典当。”
“茂实居然还会偷钱?”赵汀兰心中一凛,但依然不愿相信自己弟弟竟会做出这般行径,“他方才来求我给他谋个差事,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这就不清楚了,他也什么都不愿说,”赵老爷子抬手捏了捏鼻梁头疼,“他现在这样子,要我怎么放心把家里交给他啊。”
赵家二女一男,唯一的男丁正是她那不成器的舅舅。惠芷玉抬头瞧瞧娘,又看姥爷,忽然道:“姥爷,其实娘这几年都是自己独立打理家中生意,经验足着,或许可以撑起门楣呢。”
“那怎么行!”“安安莫乱说,我不是男子,如何撑起赵家门楣。”这对父女倒是异口同声起来。惠芷玉本以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见他们如此,便住了口,撇撇嘴自己拿起果盘吃。
她十多岁时还撑起了惠家的门楣呢,把三家商铺做成了五家,娘也是赞叹的,怎么反而现在,一个个都这么死脑筋。
不过目前来看,至少娘已经知道舅舅人品有瑕不可尽信了,总不会那么轻易便把铺子交给他们打理。思及此,惠芷玉松了口气,这也算是自己又成功扭转一事,或许那时辰之差并非如此可怕。心情一旦松快,连有些酸涩的橘子都可口起来。
喜事绕心头,惠芷玉便又念起远方的伙伴。这般喜事应当与他分享,也该告诉他我平安到家了。
趁姥姥忙着训斥三舅、姥爷与娘亲说着贴心话,惠芷玉擦了擦手借口想习字,得到赞赏同意后便去书房寻摸来纸笔,落笔,将自己于三月九日抵达、成功阻止被舅舅家坑害一事尽数书写于纸上。
待墨水晾干,仔细将其折了几叠,惠芷玉拿着信纸靠近门口,小声唤李常安。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悄悄伸手,接过小姐的信,只身潜出宅子,去往鸣县驿站。
再次提笔,以习字消磨时间,结果写了还没两行,李常安便裹带寒风回,同时也携了几个油皮包的包裹,道是世子来信。惠芷玉没料到他速度如此快,更没料到才至鸣县一日便有他的回音,赶忙接过细瞧。
圆圆的字棱角分明又有些随意,连着好几封都在问她赶车累否,吃得好否,平安到否。惠芷玉双手捏着薄页,认真看了两遍,唇角上扬,将它们都妥帖地收入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