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羞赧缓缓涨起又缓缓沉下去。重澈这番话就如一场雨,既洗去了心上的尘,也将所有两难全彻底擦拭明朗。
权力之于她二人,是药也是毒。
亭内安静下去,旁下人声来往不息,袖角金铃晃动作响,鱼在水中游。
“哎呀。”惹人厌的笑声陡然打破平静。
安陵公主容笙带着两名女伴不知是何时出现,此时立在亭外,乍见容洛与重澈,容笙眼中毫无惊讶,“原来是皇姐。妹妹看重尚书在这与人说话,还以为是哪家娘子不要脸的作死。”又盈盈福身道:“妹妹这两年为父皇祈福,一直在观中潜心礼佛,都不知皇姐已经长得这样漂亮了。一时认不出,打搅皇姐与尚书,还望皇姐恕罪。”
容笙本就不安分,若是信了她是机缘巧合出现在这儿,容洛便得请盛太医为自己仔细诊脉一番了。轻缓颔首,容洛并不说话,看向她身后两位女伴,便是这一眼,容洛就看见了远素衣满眼的莹光。
这眼泪肯定不会是为了自己,容洛余光看了眼重澈,便见远素衣一个福身转身跑开。离去的路上似有几位公子察觉她异样,忙地追过去关照。
“都过了两年,你还是只会玩这些手段。”双眉紧拧,容洛站起身来,“容笙,既然父皇网开一面,你就该学了乖,好好做你的安陵公主。”
“妹妹不过是想向皇姐问声好,这么凶做什么。”容笙走进小亭,亲昵地揽住容洛的手臂,“妹妹如今乖得很,绝不会冒犯皇姐。皇姐安心。再说了,那远素衣算什么,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皇姐手底下的庄舜然徐云之,哪个不压她一头,她今日撞见这些,说出去又能怎样?怕不是一张口回家便会被她父亲狠狠两鞭子。”
笑容越发甜腻,容笙揩住容洛手臂,又探了脖子去同重澈道:“况且,重尚书也早告知远素衣非皇姐不娶,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来作孽,是也不是?”
她笑意款款可说的话一句也不中听。重澈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臣不是此意。”
“什么不是,她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容笙眯了眯眼,不屑轻笑,“毕竟宫中谁不知你重澈……是我皇姐囊中物?”
这一句话便是十足十的轻贱。容洛撇开她的手,“你若想死,本宫不介意了结你。”
“妹妹还要出降呢,死了便实在太可惜。”容笙嬉笑着扶正披帛,“妹妹今日如此,其实还是听父皇说了让皇姐自己挑选驸马。故而……十分好奇皇姐同重尚书究竟是何关系。谁让皇姐府中幕僚众多,才俊众多呢?”
说罢,目光又定在亭外,“我觉着四哥哥应该也想知道答案?”
亭外站着的便是容明兰。他知晓容笙与容洛不合,又见远素衣哭着跑远,担心出事便寻了过来,倒没想撞见这样的事。
不过诚如容笙所言……他是想知道答案。
容洛对皇位是否有所图谋他一直怀疑,十七仍无婚配便更令他对此惶恐不安。若说容洛从无心仪也就罢了,偏偏她与重澈之事他一一看在眼中。
与男子不同,称帝于女子而言,或许并无子嗣之类的条框束缚。但,若女子有所婚配,那丈夫的那一方,必定是不会支持女子为帝的。容洛十七未嫁,便让他疑心,是否这是她有意为之。
抬眸看着容洛,容明兰不做声,仅仅立在原处。
这般境地实不是容洛想见,称帝与成亲于她而言并无关系,唯一有关系的,是那人是不是她想嫁的人,又是不是能嫁的人。
而……她跟重澈隔着一个北珩王。
微微抿唇,容洛口齿微张,有些话扬在舌尖,险险一点便可呼之欲出。
“臣母亲十八生产便难产过世,也见过不少女子早早生育落下病根。”重澈开口,一切答案理所当然,“不论红花抑或何物于女子都有害处,臣原是打算过几年再向陛下求赐,并非明崇不愿。”
其实重澈开口对此事来说并不明智,稍一不慎,容洛便会被有心之口变成被弃之人。重澈以亡母司命表示担忧,说辞便合理许多。
可显然容笙就是个生事的祸根。闻言一笑,她道:“如此,你便是与皇姐讨论过此事了?”忽然恍然,“莫不是,已有夫妻之实?”
“容笙!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四下愣怔,容明辕从外阔步而来,当即便是一声厉喝。
“我还以为你最近十分老实,怕不是想被我在母亲面前说上一嘴?”容明辕恶狠狠瞪着她,字句利索,“你与王知微厮混,夜半尚在望月台上胡来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自己一身脏水便脏了,少往阿姐身上蹭!”
容笙见他出现时便是笑意凝固。此下被曝出丑事,容笙也不觉羞耻,高高扬了眉冷笑,“阿姐……你别当我……”
“你信不信你活不过今夜。”
容笙话未说尽,容明辕一张脸已森冷如夜,一句话便让容笙把剩下的话尽数咽回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