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插了三根尾羽,是加急的信报,但瞧着样式并非军中书信。宁杏颜疑惑扫眼间只瞧见一个“穆”字,斟酌长安穆姓族支,宁杏颜深思才晃过心头,入眼便是容洛蹙起的眉心。
信的内容容洛当然不会布告诸人。穆万华仍是一个不可告人的存在,送来的消息便更不会是能随意铺陈坦诚的。况且此中牵涉隐秘,乃是穆万华欲将当初所提条件的最后一条更为“辅国摄政”——若被外人知悉此事,她的性命便是最容易被夺去的东西。
这信来得古怪,提的条件便更为诡异。但此时不在长安,她亦不明白长安发生了何事使穆万华骤然更改心思。加之宁杏颜如今伤重,她也不打算透露什么令她担忧,只得暂且压下心绪,掩下眸中汹涌的暗潮。可宁杏颜又如何不知她异色,稍微与兄长叙了一阵,她便借故让几人离去。不过不多时,离去重澈便又再度折返大殿。
坐在炭火旁,宁杏颜将大氅拢入怀中,伸手烤着火。见他入内,示意他落座前方,她单刀直入:“你做这般事,就不怕明崇得知,恨你入骨么?”
【??作者有话说】
益州卷要完了,下一章开始就是夺嫡卷,皇子们该长大了,也该找皇帝算账了,伏笔……也会收一收的嗯→_→
(下两更在明天中午和晚上……卡文卡得手疼……)
第119章11。9晉江|独家发表
◎注视。(已替换)◎
捧起案上茶水的手微微于半空一顿,重澈闻声抬眼,在一瞬复又沉下所有虚伪的温和,提声道:“不怕。”
二字里有莫大的淡薄,可宁杏颜如何不了解容洛对重澈而言是如何的珍贵?这二人的相遇对容洛或许当真寻常,可对重澈这样一个受尽苦难的弃子来说,某一日得了一人的呵护、照拂、珍爱,那便是永世难忘的晨光——要救赎恨怨自己,怎会是说不怕就不怕的。
血色稀薄的双唇缓缓紧抿,宁杏颜双目紧紧凝视着重澈,良久启唇:“起初明崇外放益州时我便对你有过怀疑,后来晓得蛊虫与蜀绣案二事,以为你是切切实实为了明崇好。可如今得悉你唆使陛下算计云显王、襄助赤罗傩等人,我是再不明白你的目的。”
前先重澈来看望时,宁杏颜是当真在殿中歇息,只是不恰巧,婢子与重澈说完话不久她便醒转,因而也听闻了重澈与白鹿的所有言语,知悉了重澈帮助皇帝算计云显王、安插奸细袁业成等事。
这些事宁杏颜无论如何都无法计料是重澈所为。在震惊之余便是奇疑他的所有作为究竟为何——毕竟他是最不该算计容洛的人。
“这是我与明崇的命。”素白的指尖扶着杯身,重澈唇侧笑意温润尤甚,只是每一寸柔款都不曾达到眼底,“我与她迟早都将扬刀相向,倒不如我先动手,又有什么不明白。”
最浅显的回答,却不该是从重澈口中说出。宁杏颜的神色一点点紧僵,但并非是恼怒的样子。烤火的双手翻了翻,收回怀中时拢了三次大氅。静默多时,她声音沉落下去:“你分明是用命在握刀……若是你当真随顺陛下心意,想让明崇死在益州,你就不会到益州来。”顿一顿,她蹙眉觑着重澈,“自然你不说缘由,我也猜不着。但你以为明崇会是我,要听闻了才晓得你从中作梗?太子身旁有三娘,陛下那处又有谢家与元妃盯着,这战事有崔氏与太子掺合,连日里明崇一封信都没瞧到,她会不疑心有人故意断了她拿到消息?——现今益州位高权重,又有手段做到这般事的,可唯有你一人。”
她虽不涉谋略,但并非不知思索。容洛的目的她不说全然肯定,可也猜的八九不离十。盛婉思当日与太子相遇,废尽手段得了太子的心,便是容洛防着太子来日如何有意所为。纵然盛婉思母女身份因此蒙了金光,却也不是那般只看眼前好处的人。容洛因算计被外放,可她身后的谢贵妃与谢家都还安如泰山,孟氏与盛婉思又是“元氏出身”,这厢太子与崔妙仪吃了豹子胆害容洛,她二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便是不知,她二人的一封问安信也总该有。
可正是此处最为令人怪异。益州一年余,不仅盛婉思一点消息都没有,其母亲孟氏的来信更是一封也无,盛太医处亦更是不见家书。着实不合常理。
行径被揭穿,重澈连一丁点异色都不曾表露。清隽的眉眼注视着宁杏颜,重澈未曾搭腔,搁下茶杯敛袖伏拜下去:“不论如何,此次袁业成为邀功对姑娘下手,终是我管教不利的罪责。姑娘如何责罚……还望随意。”
袁业成刺杀宁杏颜一事并非是重澈授意。那时战事将得胜,袁业成瞧见与预计计划不同,便想着刺杀云显王让皇帝握回兵权,再以宁杏颜的死让宁顾旸憎恨容洛,以达成宁家与谢家关系破碎。殊不知天不遂人意,刺杀筹谋中横出一个裴静殊,救下了宁杏颜不说,云显王那处也因他及时的警告有了防范,是直接使云显王对皇帝生出不满、宁顾旸径直站队扶持容洛。
宁杏颜不知此事,但得知袁业成与他相关时确实格外愤怒。见他这一副丝毫不在意任何的模样,宁杏颜视线落在他发上的珠兰巾带上,蓦蓦然沉眼:“我与你亦同样相识数十年,虽情谊有别于明崇,但也实实在在将你当做好友看待。因这番,我不会对你如何。”脖颈低垂,宁杏颜瞧着满火盆通红,复又伸手按在心口,扬起双眼,“只是我终是宁家人。”
“宁家忠君,忠国,忧天下……宁家人的命,献给黎民与战场,而并非是这重重阴谋诡计。”琉璃双目中有忠诚流动,宁杏颜紧紧抿唇,“你既残害百姓,谋害天下,便是与宁家为敌。你我友人一场,此次我不做计较,但今日之后,你我也不再是好友。我将全心拥护吾皇以绝奸臣。”
她已知皇帝的昏庸,也同样得知了宁顾旸的决定。容洛与重澈情义难绝,可若是重澈当真走上权臣之位,便绝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臣子之一。若是重澈不知放手,缠绵弄权……以她,以宁家,她都必将是站在他对立面的忠臣之一。而她同样没有太多儿女情长,该说的话她决绝不会遮遮掩掩,该践行的大义——她更会身体力行。
显然这番举动不在重澈意料外。微微拱手,重澈揖首一叩,起身时与宁杏颜对视片刻,而后提步离去。
今日雨水。与节气相同,渡廊外淅淅沥沥落起了细雨。白鹿早有防备,待重澈见过容洛,告知回京时日以后,他便打伞遮着雨送重澈到了牛车上。
戴上斗笠,白鹿从护卫手下接过控马的缰绳。瞧见重澈望着行宫多时,白鹿唤了声公子:“方才从勤华殿出来便看公子脸色不大好。可是宁姑娘说了些什么?”
宁杏颜发现二人谈话一事,白鹿也知晓。但出于身份,重澈与宁杏颜说话时他并未入内,只在廊下候命。眼下见重澈如此,他免不得多问两句。
眼角微微一侧,重澈也未有答话,低声问道:“给平御史送信了么?”
一听这话,白鹿立时明白重澈这模样不是为着宁杏颜。提鞭驾车返回刺史府,白鹿颔首,“走的是水路,如今应该到了。”末了又轻声道:“公子也该想想自个儿。这辈子总与上辈子不同,大殿下八面玲珑,公子大智近妖,你们一同定能其利断金,也并非只有这样才可……”
“没有这般容易。”垂下帐幔,重澈的声音自车内传来,“贵妃护着谢家与陛下,连隐南的余党对明崇依旧虎视眈眈。明崇想坐上皇位,我便不能让这些人永远藏在暗处,也更要早日拿得朝中大权。但依明崇的性子,若得知我与她同为重生,必定会因情对我心软,对我握权进退两难……如今时今日便好,你也勿要多口多舌。”
白鹿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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