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上仍散着腾腾热气。容洛凝视着眼前的余知岚,少时接过羊肉蒸饼,端庄疏离地道了声谢,侧身将蒸饼交给恒昌。而余知岚见着这副景象,也颇为满意。
视线从容洛侧脸逐渐下滑,余知岚的目光一一掠过容洛的耳垂,细白的脖颈与锁骨,袖袍下的指尖不断摩挲,眼中的侵略意味亦愈发明显。而在他未曾注意的地方,容洛眼中浩瀚暗海在刹那结起冰霜,藏于冰层之下的巨蟒口齿猩红。
转目归回余知岚脸上,二人诡异的神色在一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叙了几句话,容洛处处疏离,余知岚则是处处带着算计的示好。前者的言语不必说,可后者的话却是让人再也听不下去。
寻了借口带着容洛去了脂粉店中,旁下裴静殊见二人背影消失于店门中,皱眉看向余知岚,“余兄便听静殊一言……莫要再对崇姑娘动心思了。她身旁的那位宁姑娘出身不俗,万一出了差……”
“你倒无趣。”余知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那位崇娘子若是真与我做了一对,宁家那位贵女决计不会来寻我麻烦。况崇娘子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家中教导定然严苛,若是生了些什么,她为着声名,更不会让宁家贵女将此事透出去。”胸有成竹地勾唇一笑,余知岚倾身靠向裴静殊,“再说,难道你就不想看这种傲气凌人的女子在床榻之间是如何模样?——婉转低吟,乞怜摇尾……最最有趣。”
最后几句令裴静殊一下涨红了脖颈。惊异于余知岚的险恶用心,裴静殊见余知岚朝脂粉店走去,几步跟上。
“余兄的心思,静殊不敢苟同。”深深拧眉,裴静殊并不理会余知岚看见他羞赧时的嗤笑,“还请余兄打消算计。崇姑娘那日筹算并无恶意。便是不为那日,也还请余兄仔细想想仕途……世上从无不漏风的墙,余兄所为往后必然会成为祸患。”
心思确实是因那日而起,余知岚也不会因为三言两语消除念头。微微偏首看了眼裴静殊,余知岚轻声一笑,缓步朝前行去。
“没想你竟这般无趣……女子说到底不过就是玩物罢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作者有话说】
在牛车旁听到了所有话的张太医&盛太医拿出小本本记名字:……回头就替你把话捎给重尚书呵呵
大半夜的电信断网了,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找出一堆数据线……没一条是能用的
最后还是凭借一个不知道是几年前买的读卡器传上了稿子_(:з」∠)_欣慰
第105章1。19晉江|独家发表
◎蜀绣。(已替换)◎
自撞见余知岚一行人又过了数日,容洛的车架已经从南阳驶到了广都,再几日便能到益州城。
沿途风景甚美。容洛一路过来,虽是病躯,却也时常趁着投宿停歇的一两日在当地走动。与百姓言语,打探此处生计,亦在买卖东西时关注价钱等等,也算有所收获。
如今外放长安之事已无法更改,归期与重澈的目的于她仍是谜团。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从别处仔细为自己打算。不过——离开长安还是带来了许多麻烦。不能得知时政是其一,遇上余知岚便是其二了。
“听闻崇娘子同去益州城时,我也好生异怪了一阵。”骑在高头大马上,裴静殊控着缰绳同容洛说话,“这山南道到剑南道的水路陆路都不大安宁,早知娘子也去益州城,我等原应该等一等娘子才是。自然……我们不比侍卫勇武,但我几人混淆面目,让山匪不知主人家为女子还是可以的。”
话里带了点微微的歉意,比寻常的客套更令人生好感。抬手拢着帘子,容洛冁然莞尔,“我染病多时,家父听了术士的提议,方择了此地让我养病。说来让郎君笑话,我不大喜欢奔波,也从来来过益州,初时颇为惊恐,因而倒也未曾留意过路上匪贼之类。待神魂归返……亦觉着自己当真胆大。”
大宣女子不似男子可以随意离家走动。多数女子除举家搬迁,出嫁从夫之外,大多都在一个地方过尽一生。剩下那些得以离家的,则是为将领者,为商人者。除此,便只是跟随男主人的婢子。因而容洛这絮絮一番表述下来,也确确实实是形容了一名女子到异乡时的感受——当然,容洛的惊恐来源于远离漩涡与远离朝堂,而非异乡胆怯,多少还是与寻常女子的心绪不一样。
“娘子比我厉害许多……娘子从未了解,我却是家中兄长与几位哥哥仔细说过还生出胆怯,一路花了好长时日才扭转过来。”未曾笑话容洛,裴静殊理解地沉一沉首,温声笑道:“听兄长说,益州繁荣,亦是大宣要地。故而菜、粮之类市场广大,丝织一行更是繁盛至极。名满天下的蜀绣正是出自益州——说到蜀绣,听闻这今年来益州产出蜀绣的数量增添许多,上贡与送去各处后当地仍有买卖。娘子过后倒可去瞧上一瞧。”
贵女好绣花锦缎,苏绣蜀绣因绣工精巧,一匹便要耗费绣娘数月神思,因而在市面流通甚少,可谓千金难求。但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便越容易得人珍惜,贵女们出于喜好与其他缘由,对蜀绣等做成的衣衫尤为追捧。裴静殊家中有什么人,有多少女儿家容洛都是清楚的,他有此言论,亦同样是出于常年得见姊妹攀比的原因。
容洛倒对此无所感觉。皇家好蜀绣,多是为着绣工细致精美,纵然后宫中有人以获得时年上贡赏赐计较宠幸与冷落,那与此时已然封府的她也并无多大关系。倒是因裴静殊那句产出甚多,她是生出了不少疑惑来——记着初初重生的那几日,戚婕妤与容笙曾用重澈送给她的苏绣披风给她下了圈套。那时容笙曾提及南方光景不好,养蚕人锐减,故而绣缎上贡的几匹已属稀罕。而那年上贡的蜀绣她也得了,赐下时司工局亦同样告知蜀地养蚕缫丝收成不佳。
而及笄那年——三匹的蜀绣与苏绣,已经为两匹。何姑姑制衣时还因此解释了一番,同样是丝织的基本出了问题。再后来,她在谢家也得知了此事,说是米粟赚钱,养桑叶的农户看米粮价高,普通种菜粮的税赋较低,便改桑为农,不再种桑叶养蚕虫了。谢家因此事还为难许久,上书降低赋税亦被皇帝驳了回来。
不过这已是半年前的境况,天下瞬息万变,她也说不得什么。但,她终归还是免不得疑惑,只半年余的光景,益州的丝织是如何恢复得这样快?益州刺史又为何不上书献方,让苏州丝织得已复原?
裴静殊当然不知道,容洛亦不会问下去。
不是因为不想或是顾忌什么,而是在裴静殊话落的那一刻。一条马鞭便使力抽上了马臀,裴静殊坐在棕马背上,一时防备不及,便听得座下马匹一声嘶鸣,便扬蹄朝着远处飞也似地窜了出去。
容洛话在口齿之间,见此微微一怔,便看向黑色鞭子的主人。
会做此事的自然只有余知岚,瞧着裴静殊远去,他扣着缰绳哈哈大笑,同四下打趣一阵,便靠向了容洛的车架。
“静殊一阵便会回来,娘子不必恼怒,在下只是同他开个玩笑罢了。”见容洛眉头轻蹙,余知岚唇角轻轻勾起来,眼底温柔之至,配合他一身白衣,瞧着倒真像是个清隽朗逸的翩翩佳公子,“方才听娘子同静殊说蜀绣,娘子是喜欢蜀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