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糕香气扑面而来,暖腾腾地拂过鼻息。容洛看着,恍然道:“又下元了。”
“是呢,过几日也要小雪了。”秋夕颔了颔首,厚氅刚裹上容洛的肩,就瞧着一片小小的纸片似的东西落到了绒上。她抬头,“呀”了一声,把容洛带进檐下,笑道:“这才说呢,就下起雪来了。这初雪下得好,明年农收大抵也不用愁了。”
拢着前襟,容洛颔首,抚了抚那木匣,问道:“才送来的么?”
春日在看雪,愣了下,回道:“今日殿下将相爷提进了枢密院,相爷好像有许多事,匆匆交代就走了,就比殿下早走两步。”指了个方向,思索一阵,“要不要交代恒昌去追?”
“不必。他早些处理了,便也能早些歇息。”容洛摇了摇首,看一眼那深巷,抬步,“一会儿煮两盏茶,我尝尝这艾糕怎么样。”
长乐坊是个热闹的地方。出了公主府前那一段巷子,大雪下商贩们都还在贩卖物什,摊上有茶有酒有肉饼,俱是暖烘烘的。
重澈忙碌委实不是假话。枢密院新成立,事务诸多,制度管辖上仍有不足,他趁着用饭的时辰替容洛制了艾糕,便直接送到了长公主府,然后脚不沾地地驾马往宫中去。
但有时候越忙,就总是有那么个碍眼的人做拦路虎。
一扣缰绳,勒马急停。重澈瞧着那怀抱金安寺图样木匣、正坐在白马背上的卢清和,伸手示意后头白鹿停马。
“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把匣子搁到银鲤手中,卢清和控住胡乱踢踏马蹄,笑了声,“重相似乎有未卜先知之才,什么都能赶在人前。”
重澈对卢清和没有一丝好感,抚了抚马首安抚受冻的马匹,他淡漠道:“我自认没有如此本事,说到底,不过都是缘分的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更。
第203章0206晋|江独家发表
◎报应。(已替换)◎
缘分?
这是多大的笑话。
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卢清和勒紧缰绳,扬目道:“只可惜我与重相有别,是个从来都不信缘分的人。”
重澈对他毫无好感,他亦不会对重澈有什么一丝一毫好的感情。政局上对立两面是一回事,旁的,自然还是他至今仍认为重澈是个贼。
窃珠之贼。
重澈低俯注视马匹的头颅因这一句慢慢仰起来。四目相对,重澈右掌轻轻拍了拍马颈,平淡道:“我十分信任明崇。”
缓缓一顿,又道:“诚如她信我。”
这一句与容洛平日行径如何相像。身居高位,瀚海丛中,偏任是谁使尽浑身解数,他都目不转睛,唯瞳仁里所映山巅之上一把耸立妆刀。
恰如——从未对重澈外其他的男子,动过一点零星心的容洛。
何其自负。
瞳珠里的波光微微晃了一晃,卢清和缓缓一笑:“她终要称帝。”
参政的长公主与一位睥睨天下女帝之间是天差地别的。容洛多年筹谋,得了民心,阻力虽小,却不是尽数去除。若非名正言顺,待容洛坐上了那个位置,所将面对的,必会是连隐南的一生。重澈不让步,容洛这处便固若金汤,亦同样代表着,容洛四面楚歌。
“重相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势力比起微臣,想来只高不低。穆氏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大概也不会不知道。”卢清和淡淡道,“大殿下想如今得以震慑朝纲,无非那座上的陛下原来是位皇子。若她动手,不说穆氏,容毓崇那边,便足以令天下大乱。”
“重小公子——”卢清和挑唇一笑,语气里似有危险蛰伏,“你要害她么?”
无论重澈如何努力与否认自己出身,他终与重家血脉相连。世家与皇权之间的争执绵延百年,容洛为帝,重澈地位势必水涨船高,有他在前,便是容洛再不喜重家,重家依然稳坐朝堂。
那么,本被针对的女帝是大智近妖也好,手腕强势也罢,她都始终不能安坐龙椅。
雪花在一片灯笼火光之间落下,一目望去,棱角清晰。重澈隔着光芒与雪凝视卢清和少顷,漠然道:“卢族长想来并无资格说此话吧?”
“你为何来长安,你我都清楚。”视线落到卢清和手腕那串佛珠上,重澈抿唇转开视线,冷声道:“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将自己摆做正道?若非明崇反制先帝,无力可图的废石变作了价值连城的活玉玺,卢氏抑或你想必都不会来长安。你要真说害她,卢清和,这其中又何止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