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匪,便已有罪。”容明兰倾笑,“罪人何必顾及?二娘还是太过心软。”
他身份贵重。宁杏颜言语一句,再不置可否。只是诧异于一贯温和的容明兰竟然也可以这般狠辣。实乃人不可貌相。
可容明兰终归年幼。在座文官应和几句,便寻了个话头转开话锋。不过究竟闲散辰光,饮酒赏乐少顷,随着彼此抱怨几声政务,谢攸宁一众又开始说起东南一带买官卖官的苗头,再提及长安外另外四大世族,一时言笑晏晏。
一席过罢。文官武将提先离去,他们本是冲着谢家父子而来,为容洛贺过开府,得了与谢琅磬的攀谈,他们便也没有目的再继续滞留。当下同容洛逐一拜别,又吩咐好自家夫人女儿诸事,官员们留下牛车,三三两两结伴,策马归府。
当然其中也有人留下。蒋文朗今日是为前程仕途而来,还需等着见一见容洛。他在前朝被庶兄打压,庶兄又与崔氏交好,倘凭借他一人之力,前景大约暗无天日。容洛既让答应了引见,不说她一人如何,为着她身后的谢家与谢贵妃,蒋文朗都必须试一试容洛这条道子。
官员走尽。此时府中只余下命妇贵女,蒋文朗借故暂留,到底不合适。稍稍合计,容洛让宁杏颜代为招待宾客,前往内堂去见蒋文朗。
穿过碧水游廊。四下寂静。迭迭的脚步声自后传来。
“殿下。”何姑姑稽首提醒,“是向二姑娘。”
略一颔首。脚步声由远处的空响渐渐做了近旁的实切。还未又反应,雪青的纱衣便横过眼前,直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一直知道燕南不在姑母手中。”凌厉的丹凤眸紧盯着容洛。向绫罗双眉冷竖,“你是故意让姑母觉着你们手上都握有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的东西——阴损!”
燕南的事情被皇帝瞒得极好。按理向氏应当唯有向绫罗与向石瑛知悉。眼中流光暗动,容洛睇着向绫罗,缓缓倾唇:“本宫不知二姑娘所言为何。今日酒性稍烈,二姑娘莫不是喝醉了罢?”
“燕南之事确实无几人得知。我亦是趁祖父与父亲谈话偷听到的。”见容洛还要跟她装腔作势。向绫罗眼中怨恨颜色难掩。牙根一紧,她面色沉郁,声声俱厉:“我与姑母不同,不会顾忌其他。我只说一句,将名录给我。否则此事定会瞒不过陛下耳朵。”
她话说得直白迅速。容洛目光端量过她周身,一瞬中视线由平淡饱含森森哂意。
“娘娘也喝令过本宫。”清风拂过檐铃,水池涟漪泛泛。寒意自廊下吹入廊中。双眸勾动,羽玉眉斜做一屏扇骨。发间扶桑盛丽如血,与朱唇共持一派凛冽。稍稍一顿,容洛沉声,言语冰冷刺骨:“本宫彼时让她珍重。如今便也同二姑娘说一声保重。切莫等到口舌鬼佞寻来时,才知晓何谓‘祸从口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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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世界大概在某一个时段把作者君单独关进了小黑屋并拒绝让作者君为智商充值TAT
第53章
◎试探。◎
檐铃轻晃出一声碎响。一句话里暗藏了诸多警告与狠意。向绫罗站在她身前,视线在一息中掠过她身上华贵的朱紫衣衫与冷冽的面容,心内对她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横出无尽厌恶。面容紧绷,心下一横,向绫罗撤步从她身旁越过,“我看你明日如何跟陛下交代!”
“二姑娘当真不像沈夫人与娘娘。”雪青袖袍撞上紫衫袖角上缀着的两枚金玲。向绫罗才行过容洛身旁一步,便听闻一声讥讽的低笑。迅敏抬首看向容洛,却是正好触到了那双冷意森森的桃花眸。
脂粉精细的侧面与满头珠钗一般无情味。容洛斜着乌曜瞳仁睇向在身旁顿足的向绫罗,须臾,她眼角轻蔑地扬起少许,“既无娘娘的小心谨慎,又无沈夫人的审时度势——你大可去告知父皇一切,只要不怕向氏半生累积仅一夕就崩塌在你手中。”
当初向凌竹不对她一开始就提出用燕南交易名录,不仅仅是因为手中没有燕南,亦是她自己清楚她不是愚蠢之辈。名录与燕南到底都是消息,消息可以交易,亦可以流通。向凌竹与她本身不和,便是交换也不可能不用阴计。故而不如将消息握在自己手中,不说出也不暴露,只以此来互相制衡。
自然这也极其危险。筹码为双方共有,如是一方失去了让敌人忌惮之物——正如向凌竹手中没有了燕南。她便会被她死死钳制,举步维艰。
而向凌竹本来也可以放手一搏将她得知燕南的消息告知皇帝。但这般亦是险棋。
如今她已经出宫,不如以往一般久居宫内。纵使此事被皇帝是知晓,皇帝也不能再对她如何。毕竟皇城与天下属于帝皇,宫外则属于士族。再者,此事一旦捅露,她的态度亦是向凌竹所不能料及。她手中握有名录,假使被激怒,谢家与她一同联手将名录上呈,向氏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保证能与文臣一众抗衡。加之向氏那些苟且一朝被揭露,百姓定会质疑当今帝皇威信。此为皇帝最不喜,若名录曝光,向氏结局可想而知。
——皇帝忌惮世家,世家却也害怕这普世众口,遑论一介靠龌龊手段兴盛的小族。
向凌竹如何也是一族贵女。这样的道理原先不明白,可转眼涉及更大的利害,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登一时清醒过来。死死望容洛一眼,她自相计较一番,薄唇横抿。重重偏过头颅,与容洛背离下了水廊。
目光追随着雪青身影自一道朱红廊柱。何姑姑看着容洛启步往内堂行去,几步跟上。眼珠左右滑动,踌躇问道:“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明。敢问殿下,为何对燕南那孩子……诸多关照?”
她本是想问燕南是容洛什么人,但这位殿下一贯谨慎,她追随她已半年之久,却仍未得知她每一件事之后的最终目的。可想她即使让她经手密事,到底也不是对她全然信任。因而话到嘴边,又不得不转了个委婉的问法。
何姑姑的疑问比她预料来得晚了许多。容洛也不曾有防备,周身微微一滞。眉目轻敛,她道:“那孩子于我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