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家观陛下阴恻恻的神情,像是信了大半。
而堂下的李青珏,光袖中的手攥紧又放下,终究按耐下开口的心。
看着萧穆脸色,还不等他发作,萧晏舟率先挥起衣摆,跪于冰冷的青玉砖上:“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解决恭州和凉州粮食问题。”
不等他人言,接着说:“微臣愿做赈灾使,将筹集之粮银送往恭州和凉州!望陛下彻查粮食贪污案,若消息有误,我甘愿受罚!”
一番话落地,萧穆额间的青筋褪下青紫,嘴角微微上扬,面色终于稍作好转。
随即遣人拟旨,丝毫不拖泥带水。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肃州雪患,百姓流离。朕心甚怜,特命恒安公主为赈灾使,抚顺恭州凉州百姓将士。遣记监察御史简明彻查贪墨,一月内三司会审,还天下百姓公道,钦此!”
圣旨下,没有回头路了。
朝堂众人即使有什么不满,也是有口难言,只得齐声高呼:“陛下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晏舟不动声色仰起头,将眼底的热意倒逼回去,随即又低顺眉眼,朝着皇帝下跪行礼,和简明一同道:“微臣领旨!”
廷议结束,萧晏舟一个人步履沉稳地顺着石阶往南宫门走。
虽为酷寒,可瞧她眉峰如刃,黑眸漠视又淡然,挺拔的身姿轮廓看似温和,实则每处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半路宫道上,红墙拐角处有残影飘过,萧晏舟朱唇轻启:“尚书令的朝服露出来了。”
李青钰紫袍轻飘从红墙拐角而出,一脸被发现的尴尬菜色。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皆有腹言,却又默契的不开口,只在残雪中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并行至宫门。李青珏站定淡淡朝身侧开口:“只能走到这了。公主府往西,我住东,乃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啊!”
声音低沉却亲切,那是独属长辈对后辈的柔和与温润。
说着,眼中竟埋上雾气,朦胧中李青钰仿佛又见欢快跑过来的女孩脸上洋溢的笑。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天就吵着要松子糖吃,每次领你上课都要哄半天…哈哈哈。”
萧晏舟心底的柔软被几番言语所触碰,可是吐出的话语极致冰冷:“是吗?我不记得了。”
李青珏怔愣一瞬,随即假装不在意挥袖,轻拭眼角的湿意:“不记得?不记得也好,不记得就能心无挂碍。我就是被回忆困了半辈子,应当是走不出来喽。”
声音的沙哑更甚,深叹一口气:“这条路难啊,走了就别再回头,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人老了,我做不到的就由你来吧。走吧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着边转过身去,步履蹒跚。没让任何人看到眼角划过的泪水,只有料峭寒风知晓。
萧晏舟目送着李青珏远去,只是一瞬间,他挺直背的弯了,鬓边也生出丝丝华发,明明是正当壮年。
直至消失在视线中,萧晏舟回过神来,脸上只觉一阵寒意,摸了摸眼下,原是眼尾的泪冷凝在脸上的冰晶,轻拭泪痕,萧晏舟决绝地朝宫外走去。
她虽是冷宫长大,可皇室宗亲的宗府皆是出生时便开始监修,更别说她还是景文帝的长女,公主府邸更是奢华。于是在冷宫覆灭时,长公主就已搬入府中。
只是之前一个月前居住的从来不是萧晏舟。
皇宫,黑云低垂,星光明烁,却在宫墙的重重包围下,只余片刻残辉。
霁月宫,虽名为风光霁月,内在却生出诡秘暗影,在冷清月光的照耀下,如同幽森亡灵,吞噬光明。
“哗啦—哐当~”一阵琉璃盏迸溅摔落的声音传出,刺耳的尖叫穿破耳膜。
殿外的一众宫女太监胆战心惊,跪倒一片,谁也不敢上去劝阻,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人头落地,只能颤颤巍巍的伸手捡拾地下破碎的琉璃片。
可这似乎还不够,女人开始嘶吼尖叫:“嗯啊!你们干什么吃的,大半个月,一个女人都抓不到!嗯啊!”
房间中满满跪了一排的黑衣人,隔着黑暗,却还是从起伏颤抖的衣袖看出畏惧。
静默无言的寒风趁着空隙偷偷溜进,女人愤怒的气息似乎被寒意压抑,平缓均匀的呼吸传出。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女人看似平静地开口:“最后一次机会,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两人的尸体,最好是活捉,抓不到人你们全都给我进去喂老鼠!现在都给我滚。”
说完,花瓶碎裂声伴随击打头部的阵阵闷哼传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霁月宫上空回荡,久不见消散。
就这样,每个人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前半夜。
暗黑的宫墙影下,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团迷雾般的影子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