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从小就没有母亲,温乘庭又是那种脾气,当然不会知道怎么与亲人相处。”她又说,“很可怜啊,那么小就要承担起那么多,再聪明又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
她看着温形云,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笑眯眯地:“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妈妈既是你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我想照顾他、取得他的认可、和他好好相处,不管需要多久,就算再来一个三年也无所谓。”
说这些话时,苏枝不同于往常教导他时的严厉,娟秀的脸上浮现出极其柔软的、爱惜的神情,隐隐透着母性的光辉。
温形云的确不懂,但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了。
那之后又过了三个多月,温子曳遭到反动派袭击,受了重伤,精神力使用过度,不得不在家休养。
苏枝尽心尽力地照看了他一个星期,许是受伤让人脆弱,又或许是心底的坚冰终于被苏枝的坚持所融化,温子曳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和煦。
他终于接纳了这两位半途出现的“家人”,愿意和他们问候、交谈,甚至在温形云困扰于某个难题时主动询问——“需要我来教你吗?”
受宠若惊,温形云彼时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
“再往后,直到三年前,我们都相处得非常愉快。”
温形云轻声说,“哥哥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老师,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因为父亲常年呆在第二星域,我从小就不怎么见到他,所以,其实一定程度上我也将他视作我的长辈……他很疼爱我。”
疼爱,祁绚想,竟然会用上这个词。
其实他大体上能明白温形云的感觉,因为温子曳那个人一旦想对谁好,几乎是无微不至、无孔不入,只要他希望,很容易就会让对方觉得舒服。
自己不也是被这样笼络了吗?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落入他的步调中。
祁绚有些自嘲,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他说不好,但也没有办法。
“他对你的母亲,态度怎么样?”他问。
“虽然哥哥没有明说过,一直也在喊苏姨,”温形云笃定,“但我能感觉到,他几乎是把妈妈看作亲生母亲的。”
是这样吗?
祁绚觉得有点蹊跷,他想起之前从温子曳记忆中看到的画面,温子曳冲着一具棺材歇斯底里,那种感情极深极重,又极其复杂,分明怨怼居多,而不见孺慕。
现在看来,苏枝这样近乎“母亲”的存在,可能的确对温子曳有着非凡的意义。
但那又不完全是正面的感情。
祁绚试想了下,如果是自己牵连母亲去世,悲痛、自责断然不少,但绝不会生出责怪,更不会说什么“你起来让我进去”的疯话。
那时候的温子曳看上去非常痛苦,不得解脱的痛苦,这种痛苦一定是苏枝造成的——不过,到底是苏枝的死造成的,还是活着的苏枝造成的,这可就未必了。
绀紫色的瞳孔有一瞬的晦暗,祁绚并不是认为,天底下所有继母都跟童话故事里一样可恶,但温形云毕竟是苏枝的儿子,叙述角度可能并不全面,有失偏颇。
他向蓝行和余其承打探到的消息里,苏枝是一个精神力B级,有些能力、但并不拔尖的女人。身为苏家的三小姐,她性格温吞,一点都不惹人注目。
这样的人,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就是以温乘庭新任妻子的身份……祁绚不认为她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是真的对温子曳好吗?
这份“好”究竟是单纯出于一位母亲的爱,还是另有图谋?
祁绚无法下定论。
他又询问了番温子曳和苏枝平时相处的细节,温形云记忆力也很好,桩桩件件讲得非常清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让祁绚又有些愧疚的怀疑,推翻了原本的想法——一个人装模作样一两天很容易,一两年呢?
温子曳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和他共处七年之久,多年如一日地伪装自己,这实在太不可思议。祁绚很难想象有谁能骗过那位难缠的大少爷。
可如果苏枝真是一位好母亲,温子曳最后又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
思绪僵持不下,祁绚慢慢梳理着脉络。
三年前,温子曳和继母、弟弟的关系都很好,他有苏枝的关爱,有温形云的崇敬,有家族的认可,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
然而那场事故夺走了苏枝的性命,也令他变成了废人。温子曳自此一蹶不振,退位让贤。
这很奇怪,祁绚不知道温子曳的精神力是从来没有遭到过损害,还是后来恢复的,总之,如今的温子曳已经晋升为S级,却一直隐藏着,宁可遭受别人的嘲笑和奚落,推波助澜,把自己变成一个无用的纨绔。
他的目的是什么?不愿意再当温家继承人?他害怕再有类似的袭击发生吗?
祁绚直觉不是。
温子曳或许不在意名利,但他喜爱挑战。
祁绚很清楚,他从不畏惧置身险境,性子里带着赌徒的疯狂。这样的他,是不可能畏惧被袭击而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