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下来的话,让夏小满倏然冒了冷汗。
“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放肆!”齐帝恼羞成怒,脸红耳赤,怒拍抬舆的鎏金扶手,“朕的事,要你多嘴!你母亲为何旧病复发?因你妹妹远嫁。她为何远嫁?因你轻敌冒进,被人围困,叶大将军不得不从流岩调重兵去解围,结果丢城失地。若非他死守重云关,耗得北人坐下来谈判,朕就成亡国之君了!
你这么温吞内敛的人,怎么会干出那么冒失的事?议和时,那个死掉的老家伙,听说你妹妹倾国倾城,非要给朕当女婿。他真的好色吗?他缺岳父吗?他是要在朕的心头剜肉!故意恶心朕!索要的陪嫁装了好几船,那可都是民脂民膏。你母亲是因你而病,你少跟朕在这阴阳怪气!”
尹北望面如古井,无波无澜,承接着劈头盖脸的痛骂。
“起驾!去凝珍宫!”
齐帝走了,头也没回。一个男人,真的牵挂一个女人,总会找到理由去看她。哪怕是翻旧账,混淆是非。
尹北望枯站着,像被忽然间变得冰冷的月色冻住了。良久,才继续挪步,神色恬淡,若无其事。
帝后是从何时开始疏远的?夏小满回想,似乎已经很久了。皇后儿时是长公主的伴读,与皇帝青梅竹马。她端庄持重,不说无脑奉承的话,也不做谄媚争宠的事。
几年前皇后凤体抱恙,容颜憔损,无法侍寝。夏小满已经不是男人,但他知道,男人离了那事儿活不了。夫妻离了那事儿,长久不了。
俞贵妃本就受宠,叶贵妃又是清高淡泊之人,于是前者一步登天。皇帝也曾留恋年轻姑娘,可几天后,他还是会屁颠颠地回到俞氏身边。
有人曾听凝珍宫的宫女嚼舌头,俞氏为了固宠,会在床笫间做一些低贱的事。当然,嚼舌头的已经没了舌头,成天在浣衣局搓衣服。
从前,帝后间有玉川公主这件贴心小棉袄为纽带,还能时常聚在一起谈笑。公主出嫁后,棉袄丢了,纽带断了。男人都想有儿子,但当儿子够用时,反倒更宝贝女儿。她们温婉,贴心,对父亲的地位没有丝毫威胁,也没有争权的野心。
在夏小满眼中,皇后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她从不打骂奴婢,先前他给了自己一拳,她还温柔地关心:“小满,你的脸怎么了?如果是刚伤的,就冷敷。本宫这里有冰,你拿去用。伤得比较久,就拿熟鸡蛋热敷。”
回忆完中元节的事,尹北望还清醒着,兀自愤恨着。
“我连自己的母亲都照顾不好。她等了一夜,也没等到她的心上人。我不懂,俞氏究竟哪里招男人喜欢?我看随便一个宫女都比她强。”
或许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夏小满想。
“睡吧,殿下。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累一点,然后就能睡着了。”
夏小满掀开纱帐,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上去。他从尹北望脚边一点点往前爬,悄无声息,像潜行的猫。尹北望透过黑暗盯着他。
爬到一半,他停下。舔舔嘴唇,低下了头。
“嘶,你放肆!在哪学的低贱把戏……”尹北望恼火而讶异。他推了几下他的头,又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压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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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晕中,船靠近渡口。
本地渡口是新修的,听说每天都有两三趟渡船停靠,所以夏小满才改了路线。
“行商路引,文牒。”
夏小满递上这些东西,任由小吏拆检随身货物。只要将货带入北昌,就要缴税。有的东西按斤两,绸缎布匹按尺寸。
他为绸缎帕子缴了税银,听对方道:“你的松鼠也要缴过关税。”
“我和它不认识,在船上遇见的。”夏小满随手将松鼠放生了。
那人摆摆手,示意他通过。经过长长的栈道,踏上异国土地,他吹个口哨,松鼠便又回来了。
这时,他看见了叶星辞。正开心地在江边堤岸打水漂呢,动作干脆飒爽。他用力眨眼,确定没看错!少年一身黑色劲装,正和两个属下比试。
而叶星辞身后的树荫里,两个男人正在交谈。
身材较矮的大腹便便,叠在身前的双手白胖柔嫩,非富即贵。他对身边的高个男人毕恭毕敬,那人身材颀长,挺拔如松,一身石青的素雅锦袍。
“哎,看见没!”叶星辞成功令一块石头漂出老远,立即回头,朝男人得意一笑。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代表他们关系匪浅。他很在意,对方是否看到他的“壮举”。见男人注意力不在这,他立即面露失落,接着捡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