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夏小满微微一笑,脚下越走越快。
东宫很大,前苑与外朝相通,附近有东宫官署,詹事府、两春坊、司经局,以及卫率府、内率府——叶星辞还在时,就在此理事。管着几十号人,贴身护卫太子。不值夜时,就宿在衙署,每旬回家一次。
有人犯了错,只要叶小将军开口求情,那人就可以提前松口气了——叶星辞在东宫,就是这样的存在。
夏小满几乎是跑着来到内苑。
这里与后宫相通,西墙附近有几间配房,他就住在这。他将松鼠放在床头,飞速更衣,洗去满面尘色,散开头发重新梳理簪好,然后赶去书斋。这个时候,太子一般都忙于案牍。
他慢慢推开房门,宫女琳儿正擎着一盏灯,轻移莲步走向书案。他快步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灯,示意她退下。然后,他放轻步子,无声地将这盏灯添在案头,垂手侍立一旁。
本就明亮的书案四周更亮了。尹北望悬笔,随意瞥来一眼,惊喜道:“小满,你回来了!辛苦了。”
“有殿下这句话,一下就不累了。”
尹北望在计算什么,夏小满静静陪在一旁,直到夜深。终于,他停了笔,后脑搭在椅背,乏力地舒了口气,温润阴郁的眉宇间刻着疲惫。夏小满立即凑上前,为他按揉眉骨和太阳穴。
“月芙远嫁,途经之处修了两座新驿馆,皓王私下做的。”尹北望闭目喃喃道,“他对父皇提起,父皇夸他有心,让地方将账目呈到户部销算。这两笔账都不对,虚高太多,我给驳回了。”
“原来,你一直在算这个。”夏小满柔声道。
“还有件事。”尹北望眉心微蹙,“我要在向州峪平府试行新政,重新清丈土地,将丁税并入田税。峪平的知府俞仁文,也就是俞贵妃的弟弟、皓王的舅舅,暗中煽动那些乡绅闹事。因为,整个峪平的田地有一半都姓俞,他不想多纳税。那两座新驿馆,有一处就在峪平。国库本就空虚,皓王还要勾结他舅舅,侵吞国帑。”
夏小满用白皙的指尖抚平他的眉头,“殿下,你明知峪平知府是俞贵妃的弟弟,又暗中兼并了大量田地,何必去触这个霉头,换个地方试行新政就好了。”
“不破不立。”尹北望倏然睁眼,沉郁的眸光锋芒乍现。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只有先把最难啃的地方啃下来,新政才能推广。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否则,我选个其他地方试行,待向全国推广时,别的地方官看俞仁文不配合,就也跟着消极。那样,新政就垮了。所以,必须从俞仁文下手。”
“先别想了。”夏小满关切道,“快三更了,安歇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好吧,听你的。”
尹北望来到寝殿,张着双手,任由夏小满为自己更衣。又坐在床边,看他像从前每一天那样跪在黄铜盆边兑洗脚水,撩起衣袖用小臂试温。
兑好水,夏小满端着铜盆小步靠近,驾轻就熟地为尹北望除去鞋袜,洗脚的动作轻柔,连眉梢都带着温顺的笑意。
这是他这些天来最开心的时刻。途中,他每晚都在担心,其他宫人是不是连水都兑不好,不是凉了就是热了。
他撩着水,轻声道:“我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为了赶回来给殿下洗脚。”
尹北望笑了笑,问起叶星辞的事。
夏小满絮絮地说了起来,又把庆王世子嫖妓一事讲了。事发于他抵达顺都当日,不过半天,就闹得满城风雨,这是有人要直接搞垮庆王的仕途。
所以,他临走前又去永固园见了叶星辞,说庆王不能倒,必要时得开口求情。庆王一倒,瑞王独大。而他们要的,是双方彼此消磨。只要庆王度过这关,马上就会转过头来报复。
“你做的对,叶小将军怎么说?”尹北望问。
“他说,就算我不说要帮庆王,他也已经决定插手查明真相。因为,他看不过去,有个女人不明不白的自杀了。”
“就因为这个?”尹北望讶异地提高声调。
“对,他义愤填膺。”
“这小叶子,太天真了。”尹北望苦笑一下,忧心地叹息,“你知道吗,他小时候想做侠客,还要我跟他一起去闯荡江湖。他很聪明,但也只有十七岁,很多事他都不懂。”
你自己也才二十岁啊,夏小满弯起嘴角,偷偷笑了。他什么都不懂,还不是怪你,随意删改书籍,把他呵护得那么天真,像笼里的雏鸟。
第49章厚此薄彼的帝王
“你该多留三天,知道了庆王世子一案的结果再动身回来。”尹北望的口吻略带责备。
“是我急躁了,着急回来复命。”夏小满低眉垂眼,恭顺地检讨道,“我思念殿下。”
尹北望语气转柔,摸了摸他的头,“我又何尝不想你。你不在身边这大半个月,总觉得少了什么。你出宫之后,我想喝茶了,先喊了声小满,才想起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