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这两句听得叶星辞心里发酸,恍若看见一个男人独倚高楼,追思妻子。不过,为什么瑞王和庆王都要跟自己说起亡妻?
“昨夜,她托梦给我。”庆王的话似乎有点耳熟,“她说,她要转世了,而我的下一段姻缘已经到来,并留下两句诗:梵音袅袅归深处,枝叶潇潇总关情。我还没想通,是什么意思。”
叶星辞一读书就困,不过腹中多少也有几两墨水,觉得这两句的意思还蛮好懂。他放下筷子,道:“我听着,像是说王爷的姻缘就在深山寺庙中。”
“哦?”庆王蓦地看过来,略显狭长的双目深不可测,似笑非笑。
啧,我好像中了什么圈套……叶星辞被对方盯得一阵发慌,打了个马虎眼:“她可能,是想让你找个和尚吧,啊哈哈。”
我的天,你们娶的是哪路神仙,怎么都会托梦?
叶星辞隐约觉察到瑞王和庆王的心思,又感到不可思议。你们楚家不是和乐融融,兄友弟恭吗?怎么皇兄刚驾崩,就惦记上“嫂嫂”了?皇家风气如此狂野?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片金灿灿的东西,豁然开朗。嫁妆!他们是图公主的嫁妆!
“公主”刚受了莫大的委屈,心灵脆弱,所以他们才下饺子似的赶在同一天来。安慰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女”,来获得好印象。但凡晚一天,效果就弱了。
至于楚翊,莫非也有所企图?他还看不出来。楚翊待他,倒更像可以畅快说笑的寻常朋友。是真的关心,才来探望。
叶星辞不再说话,风卷残云,吃光了菜肴。庆王也没多留,收了餐具,说过两天再来,便告辞了。
叶星辞挺着肚子往回走,瞥一眼月边的浮云,那片像骏马的云彩早已变换了。回到寮房,他重重地躺回床上,撑得直打嗝,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被叫醒,那人的音色清脆而干净。
“又有谁来了,能不能让人睡个囫囵觉!我可啥都吃不下了!”他睡意朦胧正想骂人,却见眼前多了一张笑吟吟的俊俏脸庞。暗淡天光斜照,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炯然发亮,像猫。
“夏公公?”惊讶和紧张令他嗓音嘶哑。
“叶小将军,别来无恙。”夏小满弯起眼睛,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随我来。”
他们翻墙而出,又翻出了灵泉寺的院墙,在山里行进片刻,找到一处树影稀疏、较为亮堂的山坡,双双坐下。
“说吧,究竟出什么事了,让堂堂的东宫内率成了小尼姑。”夏小满略带调侃地开口,只听语气便知道他们很熟,“本来,太子殿下听说你病在半路,命我回程时去找你,把你接回兆安。这下倒省事,不用去了。”
一颗毛茸茸的褐色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是只松鼠。他塞给它一颗花生,随后静静地等待回应。
“殿下一直惦记着我,可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叶星辞羞惭欲死,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却摸到了一点豆腐皮渣子。他把渣子舔进嘴里,愈加羞愧。自己弄丢了公主,还有心情大吃大喝。
他将手探进裤腰内的夹层,取出一个纸卷递给夏小满,悲哀道:“公主走了,这是她留下的话。我们尽力了,但是找不到她。”
夏小满展开扫一眼,收入袖中,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沉默许久,才幽幽地出声:“叶小将军,这可是个弥天大谎。破了,就是捅破天的大祸。”
叶星辞攥紧拳头,顶着强烈的内疚艰难吐字:“我想过,要告诉殿下。可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我先让子苓扮公主,可她受不了压力。没办法,我就扮上了。”
夏小满用白细的指尖轻抚小松鼠的脑袋,投来敬佩的目光:“我没说你错了。如果我是你,也会选择瞒天过海。眼下,计划恐怕要搁置。我先回兆安请示太子殿下,你继续演好公主的角色,就像现在这样。”
叶星辞忙问:“什么计划?”
“我不能说。”夏小满抿起嘴唇。他的嘴唇很红,下巴尖得像狐狸,侧面看不到一点喉结,声音也清脆得像还未变声的孩子。
“连我也不能知道?我已经身处其中了。”
“我可以告诉你,已经实现的那一部分。”夏小满任由自己养的松鼠从怀里钻出,在两边肩膀折返跑,“公主,要择机刺杀昌帝。在入宫当夜,册封礼之前。”他的眼神冷幽幽的,配合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叶星辞愕然后仰,左右看了看,又猛然凑近,“殿下让公主杀人?!”
“公主爱钻研药理,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难。”夏小满淡淡道,仿佛不是在谈杀人,而是杀鸡。
叶星辞感觉喉咙干涩,怔怔地沉默半晌,才道:“我指的,不是杀人方法,而是杀人这件事本身。”
“当时,公主也同意了。不过,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她只是假意答应。”夏小满抬手将松鼠从肩膀捞在怀中,喜爱地抚摸着,“我原以为,昌帝暴毙于宴席,是公主的手笔。一路都在赞叹琢磨,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原来,是阴差阳错。不过,照样促成了我们原本想要的结果。”
“让我缓一下。”叶星辞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地面的泥土。他还是不敢相信,温润如玉的太子会让亲妹妹动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