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放下抹布,神情疑惑。但还是接过信,说这就安排人动身,让桂嬷嬷的儿子永贵去。
“快去,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这样,他心里能有个准备!”叶星辞心急如焚,几乎是把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太监推搡出门。
他想了想,又劈手夺回信,“我去,我的马快!”
“王妃,还是安排别人吧——”
叶星辞将王喜的劝阻抛在身后,胡乱裹了一条斗篷,狂奔到马棚牵出雪球儿,来不及套鞍具便飞身而上。
出了王府后门,他策马朝宫城疾驰,鞭稍划破料峭春寒,青丝如一匹黑缎飘扬在脑后。白马四蹄如飞,清脆的蹄铁声愈发急促,连成一片,掠过晨曦漫洒的街巷。
“闪开——”
他避让行人,一路飞驰到皇宫的和阳门,向守门太监和禁卫军亮出宁王府的腰牌。他焦急地请求他们,将在六科廊的朝房候朝的九爷请出来,家里出事了,十万火急!
“朝房空了,百官已经上朝了。你但凡早来一刻,都能见着九爷。”一个太监细声细气道,“可以留下口信,咱家去转告在和德殿外侍候的,散朝之后马上转告九爷。”
“不用了,没必要了。”叶星辞牵着雪球儿,落寞地往回走。寒风扫过万仞宫墙,刮在他这道渺小的身影上时,也毫不怜惜。
他裹紧斗篷,懊丧地想,若自己先看太子的信,若自己少睡一会儿,或许能赶上。风波已避无可避,他能做的,只是给爱人多一会儿思考对策的时间。
以楚翊的慧黠,一盏茶的思索,抵得过庸人浑浑噩噩的一天。而现在,他只能毫无防备地去接庆王挥出的刀。叶星辞想去这附近的马棚找罗雨,但罗雨本事再大,也不能变成鸟儿飞进大殿去。
“祝你好运,逸之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担着就是了。”
通往和阳门的街上,有很多早点摊。有些早起的朝臣来不及吃东西,会在路过时匆匆垫上几口。叶星辞来到一处包子铺坐下,叫了两屉包子,两屉烧麦。
掠过叶星辞身边的一束冷风,翻过高墙,从何德殿的门缝钻进殿里。在空旷的大殿兜了一圈,刺在玉立于首排的楚翊后颈。
他忽而遍体生寒,脊背窜过一股不适感,像被毛虫蜇了。
他定了定神,继续朗声道:“剿除水贼和试行新政的过程,臣已分别在奏疏中阐明。今后,应与翠屏府保持沟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完善政策。而后推行至整个晟州,再加以完善。待推向全国时,就是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了。”
“九叔辛苦。听说你险被奸人所害,朕夙夜忧心。”永历小皇帝高居御座,犹如一尊金雕玉砌的小巧人偶。他垂眸扫一眼手中的字条,按师傅的提点说道,“九叔赤心报国,忧国奉公,去岁的恩科也操持得稳妥。三月春闱,还请九叔与袁尚书费心,会同礼部主持会试,为国纳贤。”
袁鹏与礼部尚书纷纷应承,称必定全力以赴。
钦命为春闱主考,就是最大的赞许,这也在楚翊预料之中。去年恩科之后,礼部就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吏部有袁鹏,户部又有刚刚站稳脚跟的李青禾,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余光一瞥身侧的四哥,对方表情淡漠,甚至挂着莫名的笑意。
永历稚嫩的童音再度响起:“户部员外郎李青禾,奉钦命协助宁王试行新政。才能出众,恪尽职守,特赏三年双俸。诰赠其母为四品诰命夫人,诰封其妻为五品诰命夫人。”
此等厚赏,令百官发出艳羡的咋舌声。官职五品的李青禾从最末一排出列,跪地谢恩。
楚翊遥遥回望,替他感到高兴。他老母去世多年,四品诰命的头衔用处不大,却能为家里增添荣光,坟茔也可按品级阔建。其妻更是能领取朝廷的供养,让家里更富裕。这个清贫半生的廉吏,终于也过上好日子了。
户部右侍郎老迈,今年致仕之后,这位子必定是李青禾的。
“这次出门办差,九叔还得了一把万民伞,朕心甚慰。”永历故作威严的声音透着开心。
“臣不敢居功自傲。臣头上有一把万民伞,而皇上却是万民的擎天之伞,遮风挡雨。”这样漂亮的场面话,只要给楚翊一壶茶润喉,他能说一天。这也是恒辰太子教他的重要一课:再正直的人,也爱听好话。
他又瞥一眼庆王,“臣请求禁卫军向宁王府派一队人马,几十人即可,昼夜轮替巡视四周。臣家里仆役不多,恐遭奸人继续加害。”
“准奏,派一百人过去。”永历点头。
“九弟,听说你在翠屏府斩首了一个县丞?”如同预料,庆王开始发难,“县丞也是朝廷命官,又有举人功名。即审即斩,未呈刑部、大理寺复核,恐怕不妥。我理解你着急办差的心情,但还是太鲁莽急躁了。”
楚翊谦和一笑,用早已备好的说辞反驳,却没看庆王,而是面朝御座:“启奏陛下,此事的因果臣已在奏疏中阐明。这个人,非但阻挠新政,殴打钦差,还自称庆王的奶表兄弟。臣请出王命旗牌将其斩杀,也是为了维护兄长的清誉。”
庆王的那些责难,全都憋了回去,像喝了一口滚水般脸色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