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听我一句劝,哪有刚成亲就分床的——”
“好啦,我要入宫理政去了。最近光忙着筹备婚事,一堆公事等着我呢。”楚翊打断奶娘的絮叨,披起斗篷,出门时朝宁远堂瞄一眼,随口问道:“王妃醒了吗?”
“在后院练枪呢。”
真有活力啊,难怪总觉得饿。楚翊大踏步朝外走,隐约的银枪飒飒破空之声,拴住了他的双脚。他循声绕到正房后身,躲在山墙转角处,悄悄窥视。房后有一排后罩楼,中间宽阔的夹道旁有花架,葫芦架,葡萄架。
枯藤之间,银光闪动,一道矫若游龙的迅捷身影起纵闪转,青丝飘舞,力道凶狠凌厉。一身黑色劲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臭小子。楚翊纳闷,之前自己的眼睛是瘸了吗?
檐角的乌鸦嘎嘎乱叫,暴露了他的位置。
少年飒爽收枪,侧头瞥来,鬓角的汗珠甩在空中。纯美的五官先是大幅舒展,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苦涩地收敛,露出一个小心的微笑,像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
楚翊与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冷冷转身。他想让自己的背影显得冷酷无情,但思绪凌乱,脚下被台阶绊了一下。斗篷呼啦张大,好像要起飞了。
这股火气,到了光启殿才略有消退。
大殿冰冷,近日来都在配殿的暖阁议事理政,眼下只有庆王在。熏香清透悠远,暖炉里的银炭不时发出脆响,和着庆王翻动奏折的纸张响动。这些,都让楚翊渐渐冷静。
凋萎的爱情,不会绊住他的脚步。无论如何,他娶得“公主”,都是仕途上的巨大胜利。他才不会一蹶不振,他要走完恒辰太子未竟的路,天王老子也乱不了他的心。
“四哥,身体好些了吗?”楚翊走近庆王,翻看通政司递来的奏折,并将对方批阅过的抱走。他当然知道庆王在装病,为了缺席他的婚礼。
“好不好都得过来,国事要紧。”庆王慢条斯理道,假惺惺地咳嗽两声。他用余光瞟着弟弟,冷淡而古怪地恭贺,“恭喜你成家立业,迈出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一步。今后少点算计,多把心思用在经营家庭,家和万事兴。”
“牢记四哥的教诲。”楚翊在桌旁坐下,无视对方话里的刺,反击道:“倒是你,也该考虑续弦了。”
庆王哂笑:“本来有这个想法,被人一盆冷水浇灭了。那人自己的炉灶,倒是烧得旺旺的。”
楚翊不以为意,抿一口热茶,悠悠回击:“四哥,你有没有想过,你那边从来就没有火苗呢?”他在家受了气,也就只能在外面耍嘴皮子泄愤了。
庆王被噎得没词,剜了他一眼,埋头批折子。
楚翊也随手抄起一本,先看所呈内容,再看庆王的批注。恭请圣安,日常汇报的,直接批朱。需作出决策的要事,则会夹一张条子,他看的便是这一部分。
他和庆王会各自阐明看法,意见相合则作出批示,不合则会同政事堂诸臣研讨。中秋之后这两个月,国事便如此运转,倒也相安无事。
今秋沙果遭灾,吁请减税……楚翊提笔蘸墨,在庆王“可准”的批注下写道:“同。”既然并无异议,他又改换朱笔,代皇帝正式批复:“照准。”
暖阁门帘一掀,有人来送公文。是户部九月的账目,已经户部尚书马大人核准入账,恭请御批。庆王自然不会驳回舅舅,看了一遍说没问题,冷漠道:“去呈给九王爷过目。”
楚翊认真阅览,没发现纰漏,遂直接批朱。
送账目的人却没走,崇拜地看着楚翊,恭维道:“九爷,恭喜你迎娶齐国公主!鹣鲽情深,早生贵子!”
楚翊淡漠地挑了挑嘴角,刚平复的心绪倏然乱了,脑袋嗡嗡的。能不能别提了,我刚静下心。
“公主倾国倾城,王爷怀珠抱玉,真是佳偶天成!王爷酩酊之际虹霓吐颖,在洞房所作的却扇诗已然遍传都城,家弦户诵,学生由衷佩服。”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是恩科第三甲第十名的进士,刚到政事堂当差。楚翊是本科主考,故其自称学生。初涉官场就有机会在皇叔跟前露脸,赶紧把握机会奉承。
别说了,别说了!楚翊瞥去一眼,低声道谢,并开始撵人:“你去忙吧。”庆王也冷眼瞄着此人,嘴角浮着一丝冷笑。
“皇上准了王爷半月假,王爷却在新婚第三日就忙于案牍,不在家陪伴娇妻。如此勤勉,学生感佩之至。”这下,可真是拍马屁把马拍惊了。
娇妻?楚翊心里一咯噔,眼前闪过昨夜的混乱,烦躁地蹙眉。
而且,这人说话带着异地口音,把“娇妻”说成“脚气”,听感极差。他眸光一沉,冷厉斥责:“这里是光启殿,是政事堂,大昌的中枢!国事繁忙,提什么儿女情长?把你的口音练一练!什么脚气,本王没有脚气。”
“是是,学生知错。”对方灰溜溜退下,懊悔得直想抽自己。
庆王敏锐地嗅到了异样,戏谑一笑:“怎么,有气没处撒?新婚燕尔就吵架啦?是不是公主发现,你不似表面那么温厚,嫌弃你了?”
楚翊冷声道:“我们小两口的事,就不劳四哥费心了。”
“你脸色不太好,可要注意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