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胸口有点憋闷,恼火中多了一丝心酸,只听楚翊淡淡道:“又不是她们杀的。”
“那我该恨谁呢?”问完,六十二两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双腿一弯跪地,“奴婢不该顶撞王爷,请王爷恕罪。”
宫里很忌讳用反问的口气顶撞尊者,轻则掌嘴,重则杖责。楚翊毫不计较,叫她起来。他默了一下,才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怅惘地叹气,清贵俊美的面孔浮起一抹苦笑:“放下东西很难,拾起却容易。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那不现实。但你可以拾起一种东西,一种期盼:无意义的杀伐,终会停止。长久的和平,必定会来。”
这种毫无来由的笃定有点滑稽,说话的人又这么年轻,显得很不靠谱,却没人反驳。因为没人会去想这么宏大、飘渺的事,最多只会想明天、下个月,连明年想得都少。
六十二两懵懂地看向公主,这个和平的象征。她显然并不信楚翊的话,但也不敢继续追问,和其他五人默默退下。
“你们固然有可怜之处。”云苓对她们的背影喊道,“但是,赔给我们的银子,还是一钱都不能少。”
“公主若得闲,也一起走走吧?”临走前,陈为转过温厚俊朗的笑脸,热情相邀,“在下久仰公主芳名,听逸之说,公主不但剑舞得漂亮,还会使枪呢。”
第35章谜一样的“她”
长辈相邀,叶星辞左右无事,就独自跟了上去。他这才注意到,跟在陈为身后的婢女,就是楚翊在流岩城买的那个小丫头。看气色,她过得很不错。
“希娣,你胖了,气色好多了。”叶星辞随口道。
“想不到,公主居然记得我,我从未和公主说过话呢!我现在,叫听荷了。”小丫头开心道,“都说贵人多忘事,可是你和九爷分明都是好记性。”
好记性……叶星辞漫不经心地笑笑,用余光偷瞄身旁这位曾在多年前发生过亲密接触的“故人”,揣测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识破冒牌身份,甚至于看穿自己的男儿身。
应该没有,不然早就揭穿了。
“你们知道吗,狗是没有锁骨的,所以前肢很不灵活。猫会用前爪玩球、挠人、扇同类耳光,狗就不会。”四舅陈为开朗健谈,边说边在自己外甥脑袋上比划。叶星辞做作地用手帕掩住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得像女子。
不知不觉,从湖畔一路走到马球场。从前,这里是园中最热闹的场所,常有贵族、世家子弟宴饮击鞠。先皇驾崩,百日内禁歌舞玩乐,已空寂许久。没有人踩马踏,野草肆意疯长。
马球这种游戏盛于北方,江南已经禁绝,因为齐国的第四位君主是打马球时驾崩的。叶星辞走近高大的朱漆球门,好奇地摸着上面两尺见方的圆洞。肯定很有意思吧,他起了玩心,又不好意思说。
“王爷有个球。”罗雨眼尖,从球门下的草丛间拾起一个拳头大的彩球。软木雕成,中间镂空。
“注意断句,我还以为你骂我呢。”楚翊不以为忤,接过彩球掂了掂,朝球场边的槐树扬起下巴,“去捡个树杈之类的。”
“遵命。”
说是捡,罗雨直接攀上树去折,身法轻盈迅捷如猿。他没留意浓荫间的鸟窝,待其砰然坠地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他跃下树,痛惜地捧起鸟窝,幽幽叹气:“无妄之灾,真是对不住。”
叶星辞跑过去看,罗雨垂首,恭敬地双手递上:“公主,碎了一个蛋。”
听上去怎么有点怪怪的……叶星辞小心查看鸟窝,里面原本有三枚鹌鹑蛋大小的洁白鸟蛋,此刻碎了一枚,嫩黄的蛋液外流。
“亲鸟都不在,应该是暂时离巢觅食,或者被你吓飞了。”叶星辞将鸟窝送回罗雨手里,“放回去吧,怪可怜的。”
罗雨轻身上树,将鸟窝牢牢卡在枝丫间,轻声朝它们道歉:“在下没留神,害你们少了一个兄弟姐妹。”
叶星辞有些出神,六十二两的话在耳边回响:我哥哥战死了。战火中,失去兄弟的人不计其数,他自己也差点失去四哥。兵荒马乱的日子,人命和鸟蛋一样脆弱。
他走回楚翊身边,问道:“你和那宫女说的话,你自己真的相信吗?终会有天下一统的那天?”
楚翊轻轻“嗯”了一下。
混乱,会创造机会。借机多刺探一些消息,或许能对太子爷有所助益。叶星辞顺势问:“那在你看来,瑞王和庆王,谁能做到?”
“好狡猾的问题。”楚翊眉峰一挑,深深地望过来,一针见血地戳破其后暗藏的玄机:“你想知道,谁会是摄政王?而我,又支持谁?”
“我可没想这么多。”叶星辞嘀咕。
楚翊勾起嘴角,无所谓道:“我对事不对人。无论是谁,做的事利国利民,我就支持。反之,则反对。至于我自己,并不想跟他们争,连礼部的差使都辞了。你在给令兄的家信中,可以这样写。”
“我——”叶星辞恼羞成怒,润泽如玉的脸庞登时涨红了,寒星般的眸子喷出火来,“我不是来刺探消息的细作!我们太子爷忙得很,没空好奇你们老楚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