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瑞王狂奔而至,一掌挥开小鸟,又抄起桌上的青瓷果盘凌空抽打。一旁的小皇帝吓了一跳,从椅子出溜到桌下。瓜果滚落一地,蛛鹃也受了惊,飞回笼子。
一颗柿子滚到楚翊脚下。他踢开柿子,深吸一口气,合起笼门,与笼中小小的生灵对视。先皇驾崩的真相,已经揭开一角。他心中没有快慰,只有手足相残的惨痛。
他看向心上人,少女紧张得红唇紧抿,右手仍握着筷子,悬在碟上。
“老三,你发癔症了!当心惊了圣驾!”太皇太后横眉怒目,瞪一眼拎着果盘呆在原地喘粗气的瑞王,继而慈爱地关心坐回椅子的小皇帝。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浑身一抖,猛一转头再度看向儿子。头顶雍容的凤形金饰随着身体的颤抖,而金光闪烁。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着儿子,纹路堆砌的双目蓄满泪水,枯皱的双唇数次开合,语不成句:“你,你——”
她缓缓瘫坐在椅子,喉间发出“嗬嗬”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翊起身,想稳住局面。可庆王比他更快,霍然蹿了起来:“鸟喙有毒!”庆王声嘶力竭,点破其中的蹊跷。旋即狠狠指向瑞王,像隔空攮了对方一刀,“你送给先皇的鸟,有毒!”
刹那间,喧哗骚动几乎掀翻了屋顶。惊变令叶星辞身边的女眷愕然捂嘴,全都低声抽噎起来。
叶星辞却反而平静了,松了口气。果然,庆王最先跳了出来。他正憋着气,当令瑞王万劫不复的机会出现在眼前,他把握住了。欣喜若狂,没有半分哀戚。
庆王推开最近的门,将头探出,朝随从高喊:“快,找个活物过来!速去通报禁卫军许统领,有人涉嫌谋害先皇。宫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封了瑞王府!”
他亢奋得像喝了壮阳药,又对夜宴上的所有亲眷厉声暴喝:“谁都不许动!谁敢妄动,就是瑞王弑君谋逆的同谋!”
最后,他箭步冲到楚翊面前,“老九,把鸟笼给我。”后者镇静道:“四哥,你冷静点,别惊到圣驾。”
“你别管。”庆王夺过鸟笼,抱在怀里,兴奋得眼珠猩红。他来不及为二哥死于谋杀而痛心,只因抓住三哥的要害而狂喜。想起鸟有剧毒,才倏然拎得远了些。
楚翊漠然走开,径直来到叶星辞身后,在女眷此起彼伏的抽泣中低声道:“别急,等一下再说退亲的事。”
叶星辞轻轻点头,扫视混乱的场面。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快传太医……”瑞王跪在地上,面对烂泥般瘫在椅子里的老太后,泪流满面。永历被吓得哭了起来,畏缩在母亲身边。瑞王的家眷儿女,都犹如泥雕木塑,惨白着脸呆坐。
而庆王,依旧在上蹿下跳地痛斥瑞王,像穿着衣服的猴子在跳大神。叶星辞没想到,貌似儒雅随和,颇有才情的人,也有狰狞癫狂的一面。
权欲,可真像春药。
眼下的场面,不像是在揭露瑞王的罪行,倒像是庆王在逼宫。他的兴奋和疯狂,显然已经给痛哭的小皇帝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我三叔杀了我爹,我四叔兴高采烈。
而那一句“速去通报禁卫军许统领”,更泄露出至关重要的信息:他与许统领私交匪浅。掌控皇宫安危的人,成为某个王爷的拥趸,足以令小皇帝寝不安席。
“许统领是庆王的人。”叶星辞回头,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
“我也是才知道。”楚翊眉心微蹙,“你坐着,我去皇上身边看看。”
他快步来到永历和皇太后身边。小皇帝找到主心骨似的,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稚嫩的面孔挂满鼻涕眼泪:“九叔,眼下可怎么办啊!”柔弱的皇太后也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臣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风波很快就会平息。”楚翊看向一旁惊慌失措的太监,“去,将皇上的侍卫全都叫到楼上来。你迅速出宫,到吴大人府上,将他请来天一阁,越快越好。有人拦你,就说是奉皇上口谕。”
“老九,你他娘的装什么好人!全都是你谋划的!”跪在不远处的瑞王猛地欺近,揪住楚翊的衣领,目眦欲裂。只是,他的眼里,怕比恨多。
“我谋划了什么,你的罪孽吗?”楚翊斜睨着兄长,轻轻冷笑,“我哪知道,那小鸟竟是你弑君的凶器。肚里跷蹊,神道先知。你当初狠心对二哥下杀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瑞王发出野兽般的嘶嚎,正要挥拳,被御前侍卫们按住了。他不再动作,萎顿在两眼发直的老太后身边。
“喵呜——”
这时,一只惊恐的小白猫被捉上楼。庆王一手捏着白猫的后颈皮,一手捉住蛛鹃,当着永历的面,用尖锐的鸟喙戳破白猫前胸。
永历紧紧挤着双眼,缩进楚翊的臂弯。
鲜血涌出,染红纯白皮毛。白猫腾起后腿凌空一蹬,从庆王手中脱出。它窜到角落舔舐伤口,旋即开始翻滚,柔软的躯体扭曲如虫,尖厉地嘶叫。
须臾,一动不动。
“天啊,真的有毒!”众人全都惊叫着挤进角落,远离猫尸和鸟笼。叶星辞气定神闲,仍端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