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免礼。”昌帝和蔼一笑,声如洪钟。他站起身,由于太胖又跌回软垫,第二次才成功立住。轰,轰,他沉重地步下御台。
他身体的厚度,导致袍服完全遮住了脚面。叶星辞根本看不见他的脚,只看见一口大缸缓缓飘了过来。
来了来了……叶星辞咬紧牙关。昌帝探出熊掌般的巨掌,呼的一下,包住他交叠身前的双手,热乎乎、汗津津。
咦呀,不要摸我啊!救命啊!
叶星辞攥紧拳头,抿住嘴唇,接着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余光中,卢侍郎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在说:唉,我们的金枝玉叶被拱了。
昌帝先是盯住他的眉眼,又隔着半透的面纱仔细端详,粗重的呼吸微微一滞:“公主真乃国色天香。江南之灵秀,尽集于公主一人眉宇间。这一路辛苦了,走了多少天?”
“走走停停的,五十多天。”叶星辞小声答。
“你的个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些。别紧张,这是家宴,都是自家人。”昌帝硬是抠开他的拳头,攥住他的手。对于他掌心的薄茧,昌帝有点诧异,但并未多疑,反而目露赞许:“看不出来,公主还爱好枪剑。”
“幼时偶尔玩一玩,不得要领。”
“朕也喜欢这些,自幼训习刀马弓箭,还曾御驾亲征。这些年发福了,不爱骑马了。”说着,昌帝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双拳大开大合,“嘿嘿哈哈”地展示了几路拳法。周身肉浪翻滚,活像大肉包子成精了。
不是不爱骑马,是骑不了。哪匹马能经得住啊,腰都压塌了,叶星辞心想。
第18章一舞剑器动四方
这是庆寿的家宴,众人都不拘礼,纷纷喝彩。楚翊嘴角上扬,放下花生使劲鼓掌,显然很爱戴这位皇兄。叶星辞也干巴巴地赞美:“陛下的文治武功,小女早有耳闻。”
“来,朕亲自为你介绍。”大巴掌重新包住叶星辞的手,将他带到主位前,见过太后和皇后。
太后七十多了,发如皓雪,依然精神矍铄。皇后则是个娇小温婉的女人,她是继后,元后恒辰太子的生母早已病逝。
接着,昌帝又牵着叶星辞走到东首,依次介绍:“这是太子,快十岁了。瑞王,朕的三弟。庆王,朕的四弟。老九宁王,你早已认识了。他说你咽喉不适,待散席了传太医看看,朕已吩咐下去了。”
“谢陛下关心。”
昌帝引着叶星辞,在宁王身边的空位落座,温和道:“朕听你的声音,确实是上了点火。别太想家,身体要紧,缺什么少什么就对皇后说。瑞王送了朕一笼鸟,驯养得极好,待会儿我们一起赏玩。”
一起玩鸟?听上去怪怪的。叶星辞点点头,仔细看了看昌帝。其实,这男人五官端正,也算得上是个明君。境内虽称不上大治,但也没听说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坏事可是传千里。
公主茹素,故而叶星辞面前没有酒肉,全是凉拌青菜豆腐这类清淡素食。他看看旁边楚翊桌案上的肉冻、肉卷、酱牛肉、猪头肉、辣兔肉,不禁舔了舔嘴唇。现在只有冷膳,稍候才传热膳、酒膳。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摘下面纱,毕竟要开饭了。公主总是遮着脸,是因为这是出嫁路上,又不方便一路用盖头。
昌帝坐回主位,恍惚了一阵子,面带怅惘。在皇后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一年半前他失去了优秀的长子,看得出,此事对他打击极大。
“公主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楚翊侧头轻声问。
“还好,园子里景色也好。”叶星辞小声回应。
“今天,朕悬弧令旦,又有远道而来的贵客,朕很开心。大家也都自在一些,别太拘束。”昌帝面带微笑,朗声说道,“朕刚才献丑,打了几路拳,算是开个头。诸位都有什么节目,也不妨展示一下。”
话音甫落,太子起身,清脆的童声随之响起:“父皇,儿臣这里有祝寿诗一首,愿献拙作以悦圣心。”
“好,快念来。”昌帝笑得眯起眼睛,像在大馒头上戳了两个坑。
太子从桌案后踱出,有板有眼地念道:“漫道世间难逢百,且看堂上再万年。年年今日花千树,月满西楼福满堂。”
“哈哈,不用再万年,三十年足矣。”昌帝开怀大笑,“平仄韵律尚需打磨,但贵在赤诚。”笑过之后,他又惆怅地恍惚起来,怔怔望着幼子,又像是在透过这孩子看别人。
殿上的喝彩声倏然弱了,每个人都能看出,他又在追思英年早逝的长子。
昌帝回过神来,朝随侍的太监摆摆手:“太子的师傅吴正英教导有功,将朕的玛瑙砚台赏给他,送到他家去。”
这……没听说还要展示才艺啊,叶星辞垂着眼,怵怵地琢磨,等会儿该不会叫我表演吧?
论作诗,他甚至比不过稚子。抚琴?只会一点点,俗称乱弹。唱曲?眼下,他只能想起齐军战歌,总不能在人家五十大寿时,唱什么铁骑攻占你家祖坟之类。